然而,被风牵动而起的几缕银丝闯入潜龙十八的视线,仿佛提醒着他何谓沧桑遍历。
暮年华发与少年意气同时出现在这副躯骨之上,神秘之中寒芒毕露,没曾想,竟然也是相得益彰。
他无声一叹——光阴逝去,术法修行能留住容颜能忽略时光,但有些东西也永远沉眠在那片冰封之中,再也要不回了。
曾几何时,他,他们都是少年。
北冥爻悬在半空的手动了动,那是一个久违的手势。紧接着,树林之中的黑衣红裙变戏法似的晃了晃,消失得干净利落。再次看去,山湾内空无一人,徒留落叶飞花。仿佛方才振聋发聩整齐划一的高呼只是庄生一梦。
那池中之物还未褪去,一羽薄薄的鳍翼来回摆了摆,像是只听话的灵宠,向主人撒娇讨好。密密麻麻的符咒在它的牵动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受累了,”北冥爻低低的笑了起来,有些温柔的挥了挥手,“回吧。”
符咒停止摆荡,风邪惊岚兽呜噜噜了两声之后便沉入池中,寒潭恢复死寂。
交椅座上阳光斜斜的,北冥爻心中突然腾升出一股莫名的迷茫。
潜龙十八迎光而站,看着站在椅子边不知在沉吟什么的北冥爻也恍惚起来。
那些时光好似就在昨日,少年们把酒言欢畅谈天下的场景仅在一梦之遥。
可是,时过境迁,春花迎风笑,少年却不知何处。
潜龙十八眯缝的眼睛没了弧度,若他能每日午后坐在此处晒晒太阳喂喂妖兽恐怕也是极好的。
风里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植物气息,细细的灰尘在阳光里轻轻舞动着,花叶的潮气在阳光中恣意挥散。
北冥爻抬手拿下了斗篷的帽子,微微半仰起脸,将整个人都放在阳光之下。
阳光,真实的温度,那么柔和,那么明媚。在漫无边际的囚禁里,只有无边的黑夜和与夜空链接的无念之上。
嗯?为什么突然觉得那青丝之中的白发更多了?潜龙十八心生古怪,却被一股旋风打断了思绪。
氤氲搅动,吹散了聚集在阳光下的灰尘。湾内的风速突然变了,黑色漩涡凭空而出,上官凉有些狼狈的滚落在回字台之上。
“主上!有人闯入!”他跌跌撞撞,似想起什么一般略显慌乱的跪礼道,“恭迎、恭迎主上!”
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湖心一般,空气如水纹一般向外荡漾。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入口——左顾右盼的莫珠子闯入大家的视线。
北冥爻被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给逗笑了:“她这是……迷路了?”
此处为梅林心腹,除了重重迷阵机关以外,入口处布有一层禁制。从湾内看出去一览无遗,可若是闯入者,即便站在门口也什么都看不见。
“阿凉无能,被诸子箭尾随至此,”上官凉伏地高呼,“求主上责罚!”
“哦?”北冥爻摸了摸下巴微微偏头,故作惊讶的,“何以如此不惜命呢?”
上官凉后背一凉,一时间竟然不知妖王此话所指何人。
寂静,落针可闻的寂静,就连空气都收紧了。
上官凉眼伏低做小得模样在潜龙十八看来十分做作,这人心里想的什么,他心知肚明。
潜龙十八微微倾身,对着北冥爻说道:“吾王不是应承少主了却他一个私愿吗?”
北冥爻看着在入口晃动的莫珠子,眼里的光愈渐收紧。他着缓缓的摇了摇头,遗憾的说:“可她不知好歹啊。”
“若是这般,”潜龙十八往后退了半步,合袖郑重的道,“吾辈想会会她。”
北冥爻眉头一挑,像是来了兴致似的,就连话里都带出几分笑意:“那就去吧。”
说罢他抖了抖袖子终于在那把交椅上坐了下来,一副好戏开锣作壁上观的模样。
上官凉识趣的回到阁楼站在北冥爻的身后,在他主子看不见的角度对着隐匿林中的影卫打了一串手势。
“许久未见先生出手,很是期待呢,”北冥爻迎着阳光,那眸子像是琥珀一般,他顿了顿,随即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生死无妨!”
潜龙十八先生的山羊胡子上下动了动,他微微福了福身:“吾辈自当尽力。”
说罢手捧卷轴上前两步,扬手一展。
卷轴散开之际,身形一动,飞向回字台,那身姿竟与翩翩少年别无二致。
画卷之中浮出山河胜景,像被拆散的走马灯一般,悬浮于青烟之中。
只听潜龙十八一声低喝:“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