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盷见他得心应手模样,索性坐在元华对面边用绳子将包好药扎起来,边与元华聊天询问这瘟疫近些年频率。
元华手一顿道:“我倒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近几百年凡间发生瘟疫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但也并不夸张,尚且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凤盷又问起这种以怨气为引瘟疫。
元华手上动作慢了下来,似在回想道:“我记得不大真切了,只曾经与叔伯提过一次,叔伯说我当时遇到情景倒是与我师弟遇见瘟疫有些相似。当时没细问,如今想起来,除了我,恐怕还有其他师兄弟遇见过。贤弟询问此事可是发现有何不妥?”
凤盷道:“只是猜测。以怨气为引瘟疫,多半与魔修有所牵扯。若是魔修利用瘟疫制造灾乱从中抽取亡魂供养上层魔修,事情恐怕就有些不妙。正道这边需要有个底,所以必得查清近些年到底有多少这样瘟疫,魔修又能从中抽取多少亡魂。”
元华闻言,手中药啪嗒一下落在桌子上,撒了一片,他脸色显见得白了两分,又用帕子捂住嘴,咳了起来。
他似乎有些激动,这次咳得格外厉害,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声音沙哑道:“既是如此,药王谷自当知无不言。我药王谷有一藏书阁,专门用来记录各种疑难杂症和弟子所遇所见所感所得。每次弟子游历归来必要先交上一份记录着病例、药方脉案。最后由藏书阁长老统一汇集编纂成册子。其中有一本便是专门记载凡间疫情。”
“册子中但凡是门中弟子所遇见瘟疫,每一场,必有记录,原是为了让后人观摩瘟疫发展,并予以借鉴,如今想来,正是贤弟所需。只是,这册子乃是我药王谷机密,非谷中大长老,谷主以及少谷主不得翻看。若是想得知这其中详尽,恐怕得随我去趟药王谷。只是,这望月城中事情尚未结束,药方还不知是否需要调整,若是不急,可否等上我一阵子,最多二十日左右便可出发。”
凤盷思量片刻,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便先谢过元华兄了。”
元华摇头,“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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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方找到了,病症治疗起来便快了许多。
凤盷白日跟着元华,治病救人,元华酷爱去街上捡乞丐,可惜街上乞丐与难民环境差,体弱,大多病重。
而并非所有病人都能在按照药方服药后活下来。
夹了灵力药哪怕是含量再轻微,对于一些重病体弱之人也太过猛烈,这些人须得先用不夹杂灵药方子将病情稳下来,慢慢调理,待到身体差不多时方能承受加了灵药药性。
可惜大多病重体弱之人撑不到用灵药便先一步离去,饶是元华这样医术超群人也无力挽回。
慕韶跟在元华身边才真正见识到,哪怕有了对症药方,哪怕有足够药材和元华针灸调理,病情严重病人也只有三四成能活下来。
元华每日大多对着这群重病之人,他手底下死去人比活下来人更多。
凤盷想,元华经历了数场瘟疫,经过许多人,也见过许多死亡,这样生死在它看来应该已经习惯。
可每一条生命离去仍旧让元华难过。
他会因一个陌生人死亡,沉默许久。
凤盷曾经觉得人性很容易把握,绕不开欲望、利益两个词,可如今他却觉得人性很复杂,他开始看不懂。
或许因为曾经他所面对是仙,而如今面对是凡人,仙与凡人终究是不同。
可是神仙也是由凡人飞升而成,依旧为欲、望和利益所支配。
又想或许正是因为人性过于复杂所以凡人无法飞升成仙。
可是又想若只有为欲望和利益所支配人才有资格飞升为仙,那仙界未免过于让人失望。
又及如蝼蚁般弱小凡人那复杂得让他看不懂人性在他看来远比那被利益与欲望支配仙人来得有趣。
凤盷甚至开始觉得仙人并不比凡人高贵,那冰冷仙界有些令人厌烦。
凤盷曾问慕韶,为何元华连自己命都不在意,却会为陌生人死亡而难过。
慕韶当时正坐在烛光下调试一把古琴,闻言手上动作停住,半晌才抬起头,眼中带着凤盷看不懂深沉情绪,轻声道:“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才更希望别人好好活下去。”
凤盷说:“我不懂。”
慕韶又开始低头拨弄古琴,声音淡淡,“你不必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