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昏睡了整整一天。
戚朝夕和薛乐将他带去了前面镇上的客栈,又请来了大夫。可古怪的是,江离虽然遍身血染,从头到脚却并没有几道伤口,老大夫捻着胡子把了许久的脉,也只道:“气血两亏,体质虚弱,他不必用药,多调养歇息即可。”
送走了大夫后,戚朝夕把薛乐也打发去了隔壁休息,他自己在屋中转了一圈,然后打了盆温水搁在床边,浸湿了布帕,去擦江离脸上的血迹尘土。江离昏睡得毫无声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被温水擦洗过也不见丝毫好转,戚朝夕忍不住伸手贴上他的脸颊,才感觉到了些微的温度。
江离这般睡着时,眉目安静乖顺,倒是个惹人怜惜的模样,戚朝夕原本心无杂念,然而盯了一会儿,心跳又不自觉地快了几分。手指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慢慢划过鼻梁,就在快要挨上唇时,顿了一顿,到底还是忍住了,收回手用力按在了自己额头上,戚朝夕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天底下数不尽的人,我怎么就偏偏对你动了心?”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戚朝夕默然了良久,终是笑了,轻声道:“那我就陪你走一遭吧。”
他不再多想,捞起盆中的布帕,执过江离的右手继续擦洗。他这只手乍看之下触目惊心,连带着整个袖管都被血浸透了,但在拆去绷带、清理干净后,实则只在掌心和手背有两道无端对应的浅浅疤痕。戚朝夕端详了片刻,没瞧出什么缘由,便将手塞回了薄被,然后拉过了一张凳子,倚着床框合目小憩。
暮色四合时分,江离慢慢睁开了眼,茫然一闪而逝,他旋即挣身坐起,警惕地环顾周遭,正撞上了戚朝夕的笑眼:“醒了?”
他瞬间愣住了,没有答话,反而试探地抬起手,穿过晦暗不明的光影,轻轻碰了一下戚朝夕的脸。戚朝夕也是一怔,来不及开口,便见江离皱起眉头,缩回手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他蓦然明白过来,满腔酸涩涌上,又忍不住想笑:“不是梦,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他这一笑,江离才如梦方醒,眼神清明,看清了所处
之地,神情却显出了迷惑:“你……不是走了吗?”
戚朝夕起身将桌上烛火点亮:“是啊,按理说我此时已经找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了。”
“……为什么回来?”
“为你。”戚朝夕转回身去,看到江离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脊背抵上了墙壁,笑道,“干嘛,我有如此可怕?”
江离瞧着他,蹙紧了眉:“我不明白。”
“别说你了,连我都想不明白。”戚朝夕倒了杯茶水,坐回到床边递给他,转了话题道,“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还没头绪。”
“倘若要找不疑剑,或是《长生诀》的线索,我倒是有个提议。”戚朝夕道,“还记得你在聚义庄看的那本载录了太华派的旧书吗?
江离点了点头。
戚朝夕道:“那本旧书是南疆的虚谷老人所著。他以妙手医术闻名江湖,不过据说他是遗存的太华弟子,当年灭门之祸时游历在外,恰巧躲过一劫。普天之下若说还有谁识得顾肆,就只有他了。虽然他如今隐居谷内避不见人,但我们未必不能去试试运气。”
江离眸光微微一动,偏头看向他:“我们?”
戚朝夕与他四目相接,脸不红心不跳,端得坦荡正直:“怎么,不愿意为师陪着你吗?”
江离下意识摇了摇头,迟疑了一瞬,却又点了头。
戚朝夕面不改色,语重心长道:“江离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见识还太少,这样傻乎乎的独自闯荡,只怕以后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
“……”
“怎么这样看我?”
江离却道:“在山洞外,我见到的也真的是你?”
“……是我。”
江离眼神莫测,说不清什么情绪,仍是问:“为什么?”
这副模样是不得回答不肯罢休了。
戚朝夕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他,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瞬间能清晰地觉察到他浑身都紧绷起来,退无可退,只得眼也不眨地盯着戚朝夕,紧张得甚至生出了一丝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