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山原本另有其名,自几十年前被魏敏买下建了别庄后,当地人便习惯拿魏字称呼,时日久了,渐渐忘记了原名,干脆就改作了魏山。此时还是仲夏时节,山间草木葱茏,连绵翠绿里藏着一座院落,一改往昔避暑的闲雅,被江湖人士挤得热闹非常。
实在是因为这别庄比聚义庄小上太多。避风的回廊下躺满了人,名门大派和高手豪侠倒是分得了房间,却也在地上打了通铺,全都将房中床板拆下,送去给那些被聚集在厅堂的伤员歇息。
江离盘膝坐在地铺上,房中静悄悄的,连外面的吵嚷喧闹声透进来都显得模糊虚幻。
他和戚朝夕、薛乐共住一屋,戚朝夕随同正道将贺兰带去了后院关押,薛乐一直在帮忙安置伤员,而江离把仍未清醒的季休明送回给归云山庄的人后,才发觉只有自己回房了。他没有再找些事做,只是垂眸静坐,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仅仅像是出了神。
门扉‘吱呀’一声轻响,戚朝夕推开门见这情形,一点也不意外:“又修道啊少侠?”
“……”江离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戚朝夕也不在意,仍笑着在他面前坐下,道:“手伸过来。”
江离不明所以地将左手递过去。戚朝夕摇了摇头,干脆一把扯过他的右手,翻开掌心来看,只见他右手掌心上横着一道紫红发黑的淤血,仿佛爬了条狰狞蟒蛇,明显是条鞭印。
“我看你敢直接用手去接程念那鞭子,还当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呢,怎么也只是肉体凡胎?”戚朝夕低眼端详着,“疼不疼?”
江离当即就想缩回手,却被他牢牢握着挣脱不开,闻言更是不自在地别开了头:“不疼。”
戚朝夕点了点头,毫无预兆地捏着他的手一掐。江离肩头猛地一颤,不可思议地转回眼盯着他,冷汗直从额头渗出,疼得眉心紧皱。
“再说一遍,还疼不疼?”戚朝夕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瞧他。
“……”江离深吸了口气,见对方大有一副嘴硬就再掐他一把的模样,权衡之下勉强服了软,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声,“疼。”
戚朝夕这才满意地笑了,
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圆瓷罐,边打开边问:“自己上得了药吗?”也不知他何时看出的伤,还特意拿了药回来,江离有些错愕,没及时答上话,他便自行接了下去:“算了,还是我伺候你吧。”
说着握住了江离的手,指尖在瓷罐里勾出了碧绿的药膏,控制着力道慢慢涂在那道可怖的瘀伤上。瘀伤触及药膏,泛起了一股带着刺痛的凉意,但上药的人动作又确实轻缓,便是痛也痛出几分温柔。
江离缓过了神,低声道:“上次我额头上的药,其实也是……”
“你倒好意思提,额头上的疤才刚消了几天,就又添了道新伤。”戚朝夕不由分说地截过话头,数落了起来,“更别提刚见面时肩膀上还挨了一剑,这些日子身上的伤几乎就没断过,我都给你拿了多少次药了。你也是,有伤硬撑着不叫人知道就罢了,偷偷摸摸去拿些药总不用为师教你吧?这么不管不顾的,是打算等伤自愈还是等手残废?唉,真不知道遇见我之前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叹着气很是感慨,还不耽误手中上药。江离瞧着他垂着的眼帘,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点:“你遇见我之前也这么多话?”
“这可不叫多话,我是因为原本在一个不得出声的位子上,有话只得忍住,攒起来等遇见了能说话的人再开口。”戚朝夕语气不变,慢悠悠的似乎刻意不让人听出是真心还是玩笑,“算你倒霉碰上,不想听也忍着吧。”
“想听。”
戚朝夕动作一顿,几乎以为听错了:“……什么?”
“你说,我愿意听。”江离看着他。
那眼瞳一如初见时明净不染,里面圈着个愣怔的戚朝夕。他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探江离的额头:“稀奇,快让我看看,刚刚把脑袋给疼坏了?”
江离往后一仰,颇为嫌弃地拍开他沾着药膏的手。
“躲个什么,”戚朝夕偏要把手往他脸前凑,笑道,“这可是上好的活血化瘀药。”
江离忙抬手去挡,戚朝夕手腕一转别了开,还不依不饶地往前凑,两人拆了几招,戚朝夕突地擒住了他的腕子,那只沾满碧油油药膏的手便趁机挨上了他的面颊。江离偏头也没能躲开,药膏蹭得脸上一
片清凉,对方犹不罢休,得寸进尺地笑着在他脸上一通揉捏,要将药膏抹匀似的。江离一边要挣脱,一边要闪躲,难得显出了狼狈模样,又听他道:“这药不仅能上脸,还能吃呢,不信你尝一尝?”
抬眼果然见戚朝夕又将手沾了药膏伸来,笑得更是眉目生春,他仿佛被这一笑晃了神,神使鬼差地真在手指上舔了一口。
药膏在唇齿间化开是凉丝丝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