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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空气很凉,雾气很浓,缭绕天地的灰白很浓稠,仿佛弄脏后又被胡乱搅拌的稀奶油,行走时衣角刮过都会黏上丝丝缕缕。
这样的天气条件按道理是不太适合外出行动的,且不说两人都曾听过的浓雾天会致人莫名发疯,就算单说能见度太低这一环,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事实上也没谁对此提出过质疑或争议,甚至再没有半句对话,小小的三轮如一叶扁舟滑入雾海,轻巧,安静,缓慢。
是的,缓慢。虽然好歹也算是个交通工具,但在农田这片区域里,这辆小三轮的操控者并没有一味追求迅速通过,那前进的速度始终比行走快不了多少。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保证安静。田地一带毕竟地广人稀,感染者一直都不算多,加上往日小楼附近的闹腾引去了不少,所以如今虽说必须骑行在主干道上,灵活性远不如以往,但只要够小心,与那些疯子狭路相逢避无可避的几率还是不高的。
对此心中有数的林衣凝神掌控了车辆,小心蹬踏着,确保车斗在颠簸的土路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以避免惊动了任何附近可能存在的潜在威胁。有时候,更会靠边停一小会儿,独自下车握着军铲悄然潜入雾海中,无声无息地清除掉徘徊在前方必经之路上,对这边动静尚无觉察的人形障碍。
因为数量零星,这类路障每次也就那么落单的一两个,只要在其嚎叫前及时放倒危险性就不大。林衣也处理得十分利索,她潜伏于浓雾中步步接近,看准时机再跃然而出一击命中,从不给对方留下丝毫的反应时间。
那些动作俱是无比迅速果决的,就如同一名干练老道的猎手,反复几次处理下来,竟没有出过一丝差错。
而每每此时,浓雾另一端,作为伤号逗留原地的女子都安静观看着,将一切默默尽收眼底。
叶宜浅颇俱克制与理性,自然明白自己如今的状态很难提供有效的帮忙,上去添乱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毫无异议的当了一个旁观者,每次都只是凝神远远等待,以防万一就好。
而当目睹林衣一次又一次安然得手后,除了神色渐渐放松之外,她的唇角还隐约勾起了一丝似乎连她自己也未觉察到的浅浅弧度。
浅浅的弧度,代表愉悦,或者畅然……这些描述放在这一刻的叶宜浅身上似乎都不太准确,但确实又是类似的情绪。
今天林衣不知为何,行动特别的利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利落,看不出丝毫顾忌和隐藏。她甚至连口罩都没再戴,大雾之中,只是习惯性地掀起了衣帽,帽沿之下的种种神色与眸光无论如何变化,都是坦荡荡一览无余的。
仿佛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大局当前,似有所感的叶宜浅并不打算过多思考,她只是默默记下,然后一边安静旁观着,一边持续放开五感戒备着,为警惕危险提供一份力所能及的助力。
两个同样细心谨慎又同样侦察能力极强的人相互配合着,又是这种威胁性相对较小的大环境,只要运气不是太糟糕,都能顺利闯过了。
约莫半小时后,叶宜浅和林衣也果真顺利地离开了大片的田地,接近了老街的街口。
在过往的几次行动中,从这里开始,差不多就该往近郊的方向绕道了。
远端街口处依旧浓雾迷蒙,即使什么都还瞧不见,空气中已不时能嗅到淡淡恶臭,仿若存在兽群般的骚动更是隐约可闻,令气氛陡然就变得险恶起来。
感受到这些的叶宜浅面色多少有些凝重,但仍然不曾出声,只拍了拍林衣肩膀以眼神询问下一步怎么办。对此林衣回以一笑,却并没立即回答,而是在蹑手蹑脚将车推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停稳之后,才转身低低开了口。
“学姐,多停一会儿多一分危险,咱们就长话短说吧。”她压着嗓门儿道:“你的脚虽然没好,但在车里辗转腾挪的话,应该还有点把握吧?”
叶宜浅闻言瞧了瞧不大的车身,再想了一想,这才点了头,看着对面之人将手中的加长军铲递了过来。
“那么接下来的安全,就交给学姐你负责了。”林衣眨眨眼道:“很艰巨的任务啊。”
虽然神色是略带玩笑的模样,但那眸光认真,带着全权托付之色。
于是叶宜浅什么也没多说,只正色接过武器,认真地挥舞了几下找了找手感。这期间林衣也忙了低头捣鼓,她先把塑料袋裹好的一排鞭炮塞进一包了黑色不透明的垃圾袋里,又摸了摸两边口袋仿佛在确认什么,最后竟是摸出一根香烟点燃,随着用力一吸,就熟练地含定在了双唇间。
而因为这动作,身旁原本认真挥舞武器的人也默然停了下来,敏锐觉察到视线的林衣一愣,赶紧回头捏起烟一扬,微笑安抚:“别误会啊没恶习,另有他用而已。”
那视线在香烟和微笑之间飘忽了几个来回,随着轻轻一个点头后,这才转向别处。
至于具体怎么个他用法,林衣却始终没多说,而叶宜浅也并没多问。
何必多说多问,既是决意不改,一切很快都会清楚起来。
做了片刻简短的准备后,林衣再次奋力蹬起那辆小小的三轮自行车离开墙角,这一次却是愈骑愈快,一头扎进雾中!
在这样的速度下,建筑群的轮廓很快近了,一阵阵来自野兽喉咙深处般的低吼也越发清晰,不过碍于只有几米的能见度,周围局势始终是不够清晰明朗的。
相比前面不管不顾埋头冲刺的林衣,后头承诺了负责安全的叶宜浅显然要紧绷得多。她半蹲于车斗中,一手捉紧车沿一手握紧武器,身体呈一触即发的戒备状况,目光则不断来回迅速巡视着,那灼灼眼神仿佛能穿透眼前这浓稠的白茫一般。
事实上叶宜浅的目力也确实了得,车子冲入街口没两分钟,她已于快速移动和重重白雾之中对周遭形势做出了初步的观察判断。
突入街道,雾中明显有不少影影绰绰的身形,各种嘶声更是此起彼伏,却并没立即上演想象中那种围追堵截的激烈场面。
经历了大小数场火灾后,狭窄的街道旁有不少木制建筑化为了飞灰,虽然看着凄然,但处处焦土反而令得原本受限的活动空间拓宽不少,许多感染者也在不断的游荡徘徊中分散到了废墟的各处,并没有全部拥堵在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