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林衣所言,相对昨日还算零零星星的逃亡者,今日街道上活人的活动明显多了。即使眼下还不到中午,由远到近却已经看得到好几批人,这些人或一两者结伴或个成群,或开车或徒步,或另辟蹊径或夺命狂奔,距离不同方向不同,却俱是拼了命正在往这边而来。
但无论选择什么方式,危险总是如影随形,接连受到刺激的感染者如同沸腾了一般,纷纷往有声处扑去!发动机轰鸣的私家车看似最安全,实则最受围攻,在连续碰撞后性能受损速度愈慢,更有无数被碾撞的血肉飞溅而起糊住了挡风玻璃,最后陷入感染者群中再难行寸步,少顷再响起的便是玻璃的碎裂声和车内人的惨叫声!
而开着大型车辆的也由此受了牵连,小车横七竖八歪在路上,宽阔的马路变得处处障碍,大车撞开感染者较容易,撞开这些钢铁路障却也难。跌跌撞撞勉力前进下,前期倒是有几辆幸运靠近了汽车站,里面的人逃了进来,但座驾就此被弃在原地成了新路障,以至于后头出现的车再挤不过来,多数逃不掉停在路上的结局,车内人被吓得爬上大车顶端求生,虽然短时间内无性命之忧,但也就此被死死困在原地!
这般动静愈大,吸引周遭的感染者愈多,街道上密密麻麻,竟比昨日就已多了一倍不止!连锁反应之下,导致那些徒步而来的逃亡者陷入了极大的麻烦!
这些人大约是有点经验,知道隐匿比硬冲硬杠来得更有效,有隐匿失败的也带着身后追兵拼命往这边逃,却不想车站附近竟已是感染者的海洋,前狼后虎之下,那些拼速度的多被撕扯成血淋淋的碎块,余下反应快没被发现的也吓破了胆,要么躲进附近建筑,同样爬上大车车顶,再不敢前进寸步!
如此这般,那些逃不掉的,惨叫哀嚎直撼人心,那些暂保一命的,呼叫求救不绝于耳,这些与感染者兴奋的嚎叫混杂一片,其声直可震天!加上那处处四溅开来的不知道属于普通人还是感染者的残肢血肉,那处处晃动着的不知道是普通人还是感染者的殷红身躯,弥漫的血气腥臭浓烈,仿佛能将周遭缕缕白雾都染作红霾!
墙外喧嚣,墙内沉默。或者是幸运,多数人看不到这些,但仅仅闻着那些气味听着那些声音已足够心惊胆颤,而墙头上严阵以待的武警则个个铁青着脸,这样残酷的一幕就在他们眼前持续上演着,除了距离和高度外没有任何阻隔,他们能做得也就是端枪一言不发,只在指挥下偶尔射杀几个无意中攀上消防车云梯的感染者。
“救人啊,快救人啊!外面那么多人,为什么警察他们不开枪救人啊?”树上的小姑娘早已经吐过哭过,如今满面是泪连声叫道,也不知是向谁发问。
“没有谁可以救所有人。”她的上方,立于更高处树桠的林衣回答道:“一个武警中队也就几十号人,枪支弹药更有限,这种时候,你指望他们开枪救人?这是开几枪能救下来的?开枪多了弹药打完了,路上又怎么办?车站里已有的百来号人的安全谁来保障?”
这话,林衣说得淡然,甚至有几分漠然,只是说完之后,她没去理睬流着泪哑口无言的小姑娘,反而不动声色地飞快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她身边的女子却并没有注意到这带着审视的一瞥。相对倚着树干有些懒散姿态的林衣,哪怕是在高大的树丛之间,叶宜浅的站姿也是习惯性的挺拔,此刻更是站得笔挺。紧绷的身姿其实也是情绪的一种反应,那双眼眸中分明压着沉沉阴郁,可她的视线,却是的的确确始终扫视着外面的一幕幕,不曾有一星半点的动摇与回避。
又瞥过去几眼后,林衣不再试图观察,她闭上眼揉了揉鼻梁,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满意才对,心中却偏偏生不出这样的情绪。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午间的来临,外头情况非但没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是极其可怕的,坚守阵地的武警似乎已经开始适应,开枪愈发的稳准狠。那小姑娘也从胆怯泪流变成了焦急巡视,不断在外面尚未遇难的幸存者中寻找自己的家人,却不知是盼着看到还是盼着看不到。
唯有叶宜浅,仍是之前的表情与眼神,到如今也面色肃穆一言未发,倒让林衣有些吃不准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搭两句话探探口风。
正当她这么盘算时,却听得身边人低而急促的一声询问:“你看,那是什么!”
视线所及,远处的马路上又有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车子后头跟着好几个影子,似乎比一般的感染者要高大得多。
“应该是肢体变异的病体感染者吧,看着还不止一个,这车也是倒霉,居然白日招惹了这帮东西追着不放。”林衣极目远眺,随口分析道:“不过也没什么,一般的病态者也没法子一口气攀上这墙头,何况还有这么多枪口对着……不对!”最后她的声音却陡然一变:“好像不是一般的病态者!”
几句话的功夫,目标已经是愈发近了,这个距离就会发现,车子和病态者的比例并不很正确!那分明是一部体积还算可以的货车,虽然比不上重型货车那么大排量,但也绝非一般私家车可比,所以才能一路冲撞过来,但它后面的追杀者同时也就显得不同起来,其中一个竟异常高大,比普通病态者还高出近一米,体型也更臃肿奇怪!
不远处武警那里传来阵阵喧哗和命令,似乎是在准备增设置重型武器以防万一,相对没见过这东西而心生惶恐的人,林衣和叶宜浅倒是更镇定些,因为她们见识过类似的存在。
“是……医院里的那只吗?”叶宜浅低声问道,带着几分不确定,还有不太明显的紧张。
“不,不是,没那么强壮。”林衣摇头回答,语气又转为平和:“只是类型相同,放心,我看搞得定,最多浪费点弹药。”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墙头的武警方面也一早如临大敌准备妥当。但是在目标尚未靠近到足够距离前时,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段期间倒霉的还是外头的幸存者,原本某些车顶上还算是安全之地,但随着那比一般病态者更高大的东西出现,一路上车顶上的活人就像是大扫除般被逐一扫落于地,不是跌得头破血流被感染者蜂拥淹没,就是被那高大的病态者碾压而过变作一滩血肉模糊的软泥。
而更可怕的是,如医院里所见的那般,有些人不知为何被看中,直接被融进体内成了这东西的一部分,只余下一颗半颗的头颅露于体外。
别的车顶上的人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这恐惧压倒了对死亡的顾忌,于是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动了起来,甚至从一辆车顶飞身跃向另一辆,但求能开辟出一条生路。
这样不约而同的拼死行动之下,倒真有几个幸运儿闯了过来爬上了云梯,但更多的,却是跌下车辆各种惨死。
“太拼命,却也太盲目。”目睹这一切的叶宜浅不禁低声叹道:“不如不来。”
这自语一般的叹息,却是她今天第一次道出内心深处的相关感受,林衣听在耳里,似乎想笑,但终究没有笑。
“他们之中大部分恐怕是不想来的,只是……最后又受不住被抛弃的恐惧而已。”
一旦意识到被政府放弃和抛弃,只有绝少一部分狂徒会欣然接受无秩序的到来,而大部分普通人更多是陷入恐慌,害怕,甚至绝望之中。
因为从这一刻起,这一部分人才真正醒悟到,一切,恐怕都真的再无法轻易回去了。
而这短暂的对话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林衣不知此刻的叶宜浅在想什么,有没有同样的醒悟,最好是有,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开始真正的适应和改变。
但另一方面,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的醒悟对一个普通人而言,有多么残忍。
或者这时候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对……林衣想着,却发现一向灵活的脑子似乎又短路了,令她茫茫然不知该怎么做。
所以最后打破沉默的,并不是林衣,也不是叶宜浅,而是她们俩一度都遗忘的人。
“啊!那儿!是我家里人!”下方,小姑娘突兀的尖叫声传来。
回过神来的林衣于是冷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偷偷一更,咱尽力了,最近疲倦又事多,拖延之处万望见谅……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