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道歉和泪水,顾松健什么话也没回,他咬着牙红着眼,只伸出双手去扶老胡半坐起来,然后一转身想将他背到自己背上去。
顾松健已用行动说明了决意,但老胡躺在地上还是一味推拒,他本就是重伤在身谁也不敢强拉他,一时间居然僵持起来。
这种时候最是耽搁不起,偏偏老胡的徒弟正在电梯井边系绳抽不出空来劝,其余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唯有叶宜浅一声不响去到杂物堆边,她捡起剩余的一件脏大褂撕成布条拧了拧,然后又快步走了回来,竟趁着一老一少较劲时,一抖手熟练地三两下用这布条将老胡绑了起来!
我没空同您老磨蹭,不想添乱就服从。”不待对方反应,叶宜浅平静到毫无情绪般的声音已然响起:“你伤口太大,而且接触过感染者,所以我得先绑了你,但没死透没感染前我们也不可能丢下您老。老叔,我不管你想不想活,但你真不想拖累了我们,就该知道眼下最好怎么做。”
这平静没有情绪的一席话,却好似比什么都管用,老胡满面悲痛地顿了顿,竟当真束手就擒由得顾松健背起了自己。叶宜浅见事情搞定也不多话,她只是将剩余的布条交给旁人,示意他们帮顾松健固定好背上的老胡,自己就转身毫不耽搁地跃身电梯井内,攀住曳引钢绳迅速滑了下去,笔直沉入黑暗中。
一时间,除了手上有活儿不能停外,所有人都凑过去紧紧盯住了黑暗中的一点亮,自从电梯厢坠落后下方什么动静也没听到过,但事实上,谁又都不敢保证那下面就当真是百分百安全的。
九楼到一楼的距离很远,远到最后黑暗中的亮光变成了极隐约,但见那隐约的小亮点晃了几晃,然后终于随着微弱的哗啦一声,消失在了众人眼皮底下。“别慌,这应该是下到底撬开门出去了。”孙医生赶紧安慰大家道,或者也是安慰他自己。
在大气也不敢喘的几十秒后,旁边大陈手里的对讲机终于吱吱响了起来。“确认了,这里的确是门诊一楼。”叶宜浅的声音在电流声中显得并不太稳定,却总算还清晰:“电梯厢坠到下方的电梯井里,上半截挡住了一楼的门,不过可以钻出来,电梯附近经检查暂时还算安全,可以按计划行动!”
此刻没有比这一则通讯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纵使顾忌着一门之隔的危险没谁敢振臂欢呼,但好几个人脸上仍不由得浮现出了庆幸与欢喜的神色!
众人之中,唯有林衣此时悄悄退到了后面,她瞥了那被死死抵住的金属门一眼,沉沉的目光依旧没有丝毫放松。
五分钟不到,已算极其的快了,但外头用一条人命换来的时间,差不多,也快消耗殆尽了吧?
即使如此,林衣并没多说什么,因为本就胆战心惊的众人压根不需要谁催。对讲机的通话一结束,几个人忙不迭地就按原本的计划立即展开了行动,老胡被紧紧固定在顾松健的背上,而绳索则牢牢绑在了顾松健的腰腿上,顾松健他本身只需要捉牢绳子保持住平衡,余下的自然有上面的人搞定。在大陈和孙医生的通力配合下,两个人是下降的又快又稳,转眼已顺利到了底部,然后上头的两人迅速拽起绳子,又如法炮制放了护士小周和病号郑常下去。
在这头正忙碌之时,林衣则拿了本属于顾松健的手机照明,在电梯间里默默盯着那金属门。她此刻要做的就是在两个大男人卖力气时负责警戒,虽然理论上那肉山一旦发起攻势必然声势可观,但小心无大错,若想周全行事当然也要以防万一。
而作为以防万一留在这里的林衣,在看到那金属门出现轻微的几次晃动,听到那输液架发出细小的扎扎声后,却并没跳起来慌张报警。
瞥了一眼电梯井边正认真往下放人的大陈和孙医生后,林衣只是不紧不慢站起了身。她之前就坐在电梯间的杂物上,原本整齐的杂物堆在几次物尽其用后已是乱七八糟,也就那几个偌大的氧气瓶在推车上最抢眼,而林衣扫了几眼这些个抢眼的大蓝罐子,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随后她卸下背包翻了翻,掏出了个没有商标的小喷瓶,沿着杂物堆周围就漫不经心般划着圈喷了起来。
另一方面,成功将第二批人也放下去的孙医生长吁了一声,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就轮到他自己了。也就在这时孙医生听到了不大不小的几声敲击声,他紧张回头,却闻到一股淡淡的清新气味,看到那个背着登山包的姑娘正对角落里几个大容量储氧瓶的阀口又拧又敲,手里的金属军铲挥下去时半点不带迟疑。
“哎哎小姑娘你做什么!”仿佛听到嘶嘶漏气声的孙医生倒抽一口凉气,生怕对方不知轻重赶紧阻止,这时候对方却转身向他走过来,那唇边的一抹轻笑甜美柔和,特别无害。“没做什么,以防万一而已。”她回答,一边拆开手中的军铲一边关切道:“孙医生轮到你了吗,那快,你也快些下去吧,眼看胜利在望了!”
孙医生还没从这阵错愕中反应过来,正往这边来的女子身后,却蓦地响起了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眼看胜利在望……”将拆分后的军铲扣回背包侧面扣具,林衣原本美好的微笑却似阴冷了几分下去:“却也没时间了哦。”
其实不用她说,在听到那一声闷雷巨响时孙医生已经汗毛倒竖起来,谁都听得出那声音是撞门发出的!
“快!医生你快下去!”原本就在给他系绳索的大陈立即加快手脚,几下固定住后就将对方一把掀下井道,这时他也顾不得吓到对方,用几乎比坠落慢不了多少的速度尽量快地往下放人,同时还不忘对林衣嚷道:“妹子,你要不也快下吧!曳引钢绳虽然咯手又油腻难度高了点,但至少比留在这儿安全啊!”
因为之前骇人的印象和叶宜浅的再三强调,大陈一听到撞门声响起就高度紧张起来,那响亮的碰撞在他听来就和催命符差不多!
事实上他也不算理解错,放下孙医生的过程再怎么快也需要几十秒,就这几十秒里,那闷雷般的撞击声又响起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响亮!失去电力的门锁是禁不起这种撞击的,若不是门后的滑轨槽里有好几根结实的金属支架牢牢卡着,这扇金属门也早就松动移位了!
就在这催命符般的撞击中,林衣却没如大陈所言赶紧逃生,她只是走到电梯井内,将那被撬得门户大开的楼层门又扳得合拢了一些,只余下当中一点缝隙,好似这样就有了安全感般对大陈笑笑,道:“我一只手肌肉拉伤了,恐怕拉不住曳引钢绳,还是按原计划来吧,别急。”
然而怎么可能不急,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那金属门后的输液架虽然承受住了几次冲击,但也纷纷在扭曲变形!肯定是撑不住多久的,已在慢慢渗入的黑色雾状气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一旦金属门被破开,在小小电梯间一侧的电梯楼层门根本是形同虚设,除了勉强遮挡一下人影外,这个能被随意撬开又合拢的门不会提供半点防护!
大陈急得额边青筋暴起,而井道下方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一道光亮笔直向上照射而来,虽然遥远的距离让这道光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但带了点点幽蓝的光线依旧固执照着,而再过几秒之后,大陈腰间的对讲机里也传来了叶宜浅的询问声,那电流中的人声依旧不太稳定,或者正是这个原因,听起来似乎也显得有点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