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总有种人,他们的灵魂中便深深烙印着‘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崔明如此,崔董氏也是如此。
赵霁没有读懂崔董氏不顾自身生死想要报恩的心情。
只是从不远处趴在地上,全身轻微颤抖的女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崔明。
然后想到了李寻欢,宋慈,诸葛正我,四大名捕,王重阳,包拯……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后已经站了如此多的江湖人,他们因为信任他,所以聚集起来,不遗余力,只为了一句口号似的‘一切为了大宋’。
不,或许不止,向太后,章惇,曾布,韩忠彦,他们现在虽然依旧维持着世家门阀的基本立场,但却为了他已经做出了许多违背自己世家的事情。
他被劫走离开开封,向太后甚至会帮他遮掩。这个一心想要退休的老太太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默默接过了他走后的所有工作。
赵霁心头沉甸甸的,想走连夜逃走的想法渐渐被另一种饱胀而酸涩的情感消磨殆尽。
他的身后站着如此多相信他的人,一切还未到山穷水尽。
若是他此时抽身,倘若之后的某天,他路过开封,还有没有脸去几乎算作为他而死的崔明墓碑前放上一捧花束?还有没有脸再见为了收复大宋失地抛家舍业的王重阳?还有没有脸见如今正在神侯府养伤的铁手追命?
如果非有个人一定要逃,那为什么是我!
赵霁深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抬头对着下面的崔董氏道:“去传人进宫。”
低垂着头的崔董氏听到赵霁的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声引种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是,谢陛下。”
————
在这更早之前,宫九被劫狱的同时,皇宫内风起云涌,但皇宫外却是一片祥和。
今天的开封和之前的就像是之前许许多多日常的复制粘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新意。
唯一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科举在即,许多学子统统聚集在了开封等待那个特殊日子的到来。
开封汇聚了来自整个大宋五湖四海的学子。
自然就比往日要更加热闹上许多。
而这些学子来到开封,有些关系的便会求上当地官员一封举荐入住太学,有亲友的便大多数投奔亲友,没有亲友但有些银两的便会在开封各处的客栈住下,一切寒门士子实在囊中羞涩,便也都成群选择寄住在开封城外的一些小庙之中。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客栈几间房间就出现了诵读的声音。
开封城内的某家客栈内,一个年轻人正背上行囊满脸不耐地推门欲走。
“黄兄!黄兄留步!”年轻人身后,另外一个娃娃脸双手抱住青年的袖子,笑嘻嘻道:“既然都来了,试试又何妨?”
欲走的人正是黄药师。
他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不知我的家世,非要找上门去欺骗我母亲。若不是看在你算是我的朋友,早在你拿着信件上门之日我就把你扔出去了。此番陪你来了开封,你又生事?难不成你还真信那信上说的什么劳什子在皇宫内当值的女官?”
娃娃脸被黄药师一同诘问,有些语塞,但是拉住黄药师的双手却没有松开,只道:“虽然她和姑妈早就闹翻了,但是我认识的她是绝对不会随意唬人的。也许这是个机会呢。”
黄药师想要继续冷笑,但却被娃娃脸怼了回去:“不要说什么不屑为官,若不是叔父被奸人……让你科举之途完全断绝,你扪心自问你对入朝为官从没有半分想法?”
这句问题,若是抛给二十年后,或者哪怕十年后的黄药师,这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那时经过了岁月沉淀的宗师确实拥有了藐视皇权的阅历和底气。但那终归不是现在。
黄药师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
他确实曾经一腔热血,可怎奈家族几年前才初逢大难,虽然一家老小性命保住了,可却永远无法于仕途上再有寸进。
中二的年纪,谁不是满怀豪情。
这种壮志勃勃的豪情或许几年后就会消失,变成不屑于世俗为伍的古怪。但,此时尚显稚嫩的黄药师心中的抱负还未被完全磨平。但这里面经历的世态炎凉也让他却愿在这种事情上报太大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与其失望之后承受真相,还不如永远都不曾拥有过希望。
黄药师不可置否:“你当真相信那信中信口胡沁的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