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煜施施然坐在医生面前,他依旧是让人看不出来情绪的深浅的冷淡,但医生观察到,几乎每次顾言煜来面诊时,肢体语言都透露出来烦躁的意思。
这已经是顾言煜不知道第几次来看心理医生了。
之前他觉得心理医生没用,但是现在却只能求助心理医生,好以此来获得心灵上片刻的安宁,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顾言煜道:“吃了安眠药后能睡着,好多了。”
“那还不错,”医生道,“只要能睡着,身体就会恢复能量。”
顾言煜点了点头。
医生道:“您今天想问什么?”
顾言煜想了想——这段时间他几乎把医生当成了神婆,什么要问一问。
有时候医生觉得,顾言煜也不是真的来他这里寻求答案,只是因为觉得无聊,非得拉个人说说话。
至于为什么不和别人说,是因为顾言煜身边找不到能说这些话的人。
医生在顾言煜竖起的铜墙铁壁中,还是找到了一些突破口。
其实和顾言煜这样的人打交道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知道他们很强悍,心智强于大部分人,和他们说话,就像是在战斗,医生必须要提起全部的精神应对。
当然代价是,接诊完顾言煜后,会非常非常累。
不过能窥见强者流露出的那么一点迷茫脆弱,医生还是非常愿意接诊的。
医生主动道:“上次聊了您的家庭,我知道,您生活在一个有点冷漠的家庭,从小的任务就是不许出错,从小时候开始,您就认为自己活得是有点累的……比大部分的孩子都累,可以这么说吗?”
顾言煜道:“差不多。”
“不过,姜沁是跳脱出来这些条条框框的一个存在,”医生道,“他会躲避大人,很会偷懒,不用按照您的那些课业学习,他甚至还会逃课,还被您撞到过。”
顾言煜的眸光慢慢变得深邃,仿佛陷入回忆中,“……是。”
“您当时问出的问题,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向往?”医生循序渐进,“其实你也已经……不爽这种生活很久了。”
顾言煜的喉结动了动。
最近他的工作已经完全停滞了,不过这件事除了他的心腹,没多少人知道,他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心腹去办,自己则不再去公司里。
而顾家人都还以为他照常运转,没人知道他白天是跑心理医生这里来了。
医生道:“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人毕竟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直连轴转,哪怕是机器,也有零件生锈的一天,而你在不喜欢的生活中坚持了许多年,已经是平常人不敢想的。”
顾言煜淡淡道:“谢谢你的安慰。”
医生笑着摇头,“这不是安慰,这是事实。”
顾言煜换了个话题,“上次姜沁来你这里,究竟和你聊了些什么?”
医生在心底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顾言煜每次来他这里,不超过十句话,肯定就会提起姜沁,每次都说每次都提。
就这样了,之前顾言煜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姜沁。
可见聪明人不是不会犯傻,而且每次犯傻,都犯到了正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其实也没聊什么,”医生道,“他的心理防备比你都要重,警惕心很强,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任何心理医生卸下防备,对于这种患者,我们的建议一般都是让他们去交朋友,让朋友去疏导。哦对,他唯一肯透露的就是不喜欢你的掌控,除此之外,我什么都问不出来。”
顾言煜闻言,扯唇笑了笑,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尽管已经直面过事实,也知道姜沁不喜欢他,但经由别人的嘴再一次说出来,感觉依旧不会好上多少。
他道:“可我没听见过他的拒绝。”
医生道:“或许是拒绝过,不过被你忽略了呢?”
医生看着顾言煜陷入沉思,提醒道:“有时候可能拒绝的声音比较小,有时候可能嘴上没说,不过身体是拒绝的,还有些时候,知道拒绝不会有用,干脆放弃了,又或者你听见过他的拒绝,心底并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