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海月的痉挛慢慢停了下来。她的眼睛紧闭着,像是在做一个噩梦。景唐将她抱在怀中,试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他的眼睛看着远处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眉头不住地紧锁着。
印象中那个蓝衣少年,面容清冷,武功高绝,就连讲话也不多一个废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儿,如今缘何变成这幅模样。活像一个行尸走肉。再想他脖子上和手上的黄斑,分明是中毒所致。这样可怖的黑沙漠里,他却固执地往回走。
景唐的心不断地向下坠,他不禁想起了江央坚赞的话来。难道这黑沙漠里,真的有超乎人间之外的黑暗力量存在吗。
想到此处,他低头查看海月的情况。见她颇有些好转,景唐便立即将她抱到马背上,自己也随即跳上马背,纵马向大部队而去。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发青了,天边隐约的白光昭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海月无力地躺在景唐的怀里,双手则有意无意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景唐腾出一只手去,挡在她的双手前。她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紧紧地握住了景唐的手。
海月的意识已经慢慢苏醒了过来,可是她
的眼睛却睁不开了。
黑沙暴里不仅不能视物,粗糙的砂砾一旦进入眼睛,如果不及时清理,很有可能对眼睛造成严重的影响。景唐拿着水袋为她冲洗了许多遍,才稍微有些好转。
刚刚堕入黑暗的人,总会产生无边的恐惧,并且会对自己身边最近的人产生比从前更深刻的依赖。
“小师兄……?”她试着开口轻声唤了一声。
景唐沉默了片刻,轻轻道:“海月,是我。”
她的双手不禁放松了下来,身体也轻轻颤抖了片刻。景唐却始终紧紧握着她冰冷的双手,不肯撒开。
她默了许久,用很久不曾对景唐说过话的温和语调道:“景唐,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唇角不经意间慢慢弯起,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等他们回到穹顶大帐的时候,景唐向山阴汗王要来了许多干净的毛巾和和清水,仔细地为海月清理起了眼睛。
海月没有推让,任由他摆布着。只过了一阵儿,才轻声道:“景唐,你歇一歇罢,迟一会儿,我自己来就好。”
景唐轻轻拂去她来拦着自己的手,道:“再迟一会儿,你的眼睛就不要了么?”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气息慢慢地吐出来,拂在景唐的手背上,有些轻微发痒。
只这一刻,他沉寂了许久的内心像是复苏了一般。
过了许久,她眼睛里的砂砾才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景唐扶她躺下,她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贝齿轻轻咬着下唇轻声道:“景唐,你可见到了我的小师兄?他叫项宁,你记得么?”
景唐拂袖重新坐下,反手轻轻将她的手塞进被窝里。
“我看见他了。”
海月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焦急:“他,他看起来怎么样?我记得他带着面具,他的手上都是伤痕,我……”
“海月,海月。你做噩梦了。他很好,像从前一样,穿着蓝色的衣服,脸上还是从前那样不爱理人的表情。”
“是这样的么?”海月慢慢放缓了呼吸,仔细地听着景唐的话,生怕有丝毫遗漏下来的。
“是这样的。他还让我告诉你,他很快就会去找你。”
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身子慢慢往被窝深处挪了挪,样子有些困倦。
景唐伸出手去揉了揉
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没有再说什么,便走出了帐中。
初生的朝霞自东方开始,溢满整片辽阔天空。
草原上的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
而那结实的蒙古包里,她清楚得知道自己眼睛在陷入黑暗之前,曾经看到昔日那个少年如今的模样。
她不敢再想,蜷缩在被窝里小声地哭泣着。
借着朝霞的影子,停留在帐外的那人低下头来,像是听见了帐中的哽咽。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里却带着哀伤。
在这场战争里,他们都失去了太多,多到他们用尽此生也无法真正走出来。
象泉军用了短短数日时间,便将山阴之南成功收复。由于主将项海月负伤,象泉军便提早拔营,返回西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