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西宁卫之中——
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自案前站了起来,她左手抱着一只鸽子,右手提着一个宫灯,慢慢起身朝门外走去。直到月下夜廊,她才将鸽子高高举起,向东放飞。
借着月光,这才看清她那面容——眉眼轮廓柔和,两道细细的远山眉更衬她的温婉。眼波流转,却天生并无媚态。小巧精致的一抹朱唇更平添淑女之风,端的是温婉贤良的模样。
“王妃,议事厅那边请您过去。”婢女将一件披风穿在她身上,顺手提起了宫灯。
只见她点了点头,顺着议事厅的方向而去。
“各位卿家,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启禀王妃,朱雀关已破,西宁卫如今不可久留啊。”
檀蒙垂眼片刻,道:“如今我们还能去哪?”
“哎呦……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自然是带着小王子去中州寻陛下……”
“王上为我西宁卫留了足有七万的守军,是各位没有这个信心守住西宁卫,还是已经倒向他人?”檀蒙神色依旧,声调未变却令人感觉有如滚滚阴云压迫而来。
“王妃这话就是冤枉老臣了,老臣怎么也不敢……”
“好了。”檀蒙轻声断道:“哥哥怎么样了?”
“檀将军被俘已久,可是那象泉军却迟迟不肯说出交换的条件…左不过就是一些粮草、兵器,如今朱雀关已破,留给我们的筹码越来越少了,王妃可得早日与他们商议交换的条件……”
檀蒙的视线慢慢看向远处那张巨大的地图,喃喃道:“项海月,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海月取下朱雀关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东平城。虽时辰尚早,江央坚赞还是派遣叶清桓带了一支队伍前去朱雀关接应海月,让海月部可以返回东平修整。
海月带着部下自北门回城,隔着老远便看见大军相迎。
此时正值日出,一片金光照耀在东平城古老的城墙和列队相迎的将士们身上。站在最前面的那人穿着金甲,格外地耀眼夺目。
海月远远地,便看见江央坚赞脸上的笑意,像是春风拂面一般和煦。她眼睛不经意地一瞥,看见城楼上一个白衣的身影赫然而立,是那么熟悉。熟
悉到她只需看一眼,便知道那是谁。
隐隐有一丝钝痛慢慢在她的心间弥漫开来,又悄悄消失不见。
她移回了目光,昂起倔强而骄傲的头颅,纵马向远处相迎的人群走去。
十九岁的玄歌将军,彼时穿着一身银铠,宛如一个初生的战神一般走向人群,接受几乎震天的欢呼和庆贺。
站在城楼上的景唐,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这个他一手提携的少女,最终还是长成了他想看到的模样,一身戎装,为国征战。可是他心里本该有的宽慰,如今却无影无踪。
景唐终于后悔了。如果他为大明争取到一名良将的结果,是彻底失去她的话,那么他宁愿重头再来,他宁愿不要眼前这一切。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出现时,他被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他的父亲就教他永远不要被情感左右。作为一个强者,是永无软肋的。他心里那个伟岸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崩塌。他所坚定的信念,也生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看着城楼之下那一身金甲一身银铠的身影,一阵发自肺腑的痛楚终于将他所有的理智刺破。
万里江山,终究抵不过一抹绯红。
海月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多谢赞普亲自出城相迎。末将率一千精兵,已完成清缴朱雀关驻军,敌军主帅楚正奇已自刎于朱雀关外。我部俘虏九百五十六人,俱押于朱雀关内听候处置。另外,我部俘获粮草、良马若干。我方阵亡九十余人,受伤一百余人。”
江央坚赞亲自下马,扶着海月手腕的护甲将她轻轻扶起来,笑道:“这一千人在你手里,真乃虎狼之师啊。你放心,我会派人好生安葬阵亡的将士们。城中为你们摆了接风宴,进城罢。”
“多谢赞普。”
他们二人一同翻身上马,身后的人也缓缓为他们开道。海月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穿过城门之后,阳光猛地照在她的脸上,刺地眼睛生疼。
再回头看城楼之上,已经空无一人。
朱雀关大捷,给与了象泉军莫大的信心。东平城内连夜开了庆功宴,能歌善舞的西洲人喝多了酒,绕着几座硕大的篝火便开始载歌载舞。
中州的将士们向来腼腆,也不善歌舞,多半都蹲在一
旁喝酒吃肉,时不时鼓掌叫好。少有几个胆子大些的走上前去,便一把被拉进去一起跳舞。即使不会跳的,也能踩着拍子动上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