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唐回到自己的寝殿之中,托辞说自己准备午歇,禀退了所有仆从。他径直走回内间,将床榻下面的一个软包取了出来。
一层层打开来,只见一根白羽利箭摆在上头,仔细看去还沾着黑色的血迹。
他将羽箭用清水擦拭片刻,箭身斑驳的血污渐渐被拭净,似乎隐约露出一行小字。
他用指尖轻轻拾起羽箭,快走了两步到窗下日光充足的地方,将箭头转动了一个方向。借着窗外的光线,箭身映照出一层细密的银光。即使微弱,也足以穿过层层叠叠的迷雾,掀开真相的面纱。
景唐的心口突突地跳动着,他立时走到桌案前,将箭身上的文字逐一誊抄了下来。
即使他已经认定了那一夜的凶手,却仍旧需要再加印证。
他取过向江央坚赞所借的汉象译文注解,快速地翻阅起来。越接近箭身上的文字,他的心跳地便更厉害。假如他知道了真相,大可告慰项老的在天之灵,大可抚慰每日在梦魇之中惊醒的海月……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秒便要译出这一行小字——
而直到那译文清晰地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却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将他砸回无尽的深渊。
“王襄。”
是了。只属于帝王之辅的称呼,这是江央坚赞特赐亲弟的弓箭,是这西州大地绝不可能再复刻的荣耀。
王襄,王襄。襄,助也。这是江央坚赞的对王弟的期许,使他景唐突然也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喘不上气了。
凶手不管是江央坚赞,还是江央普错,终归是他江央家族制造的祸端。
若他执意去做这揭开真相的人,会将危在旦夕的大明置于何种境地?
“啪”的一声,景唐合上了手中的译文。
在午后阳光之下,一阵淡淡的尘埃被扬起,又缓缓落下。
再说湖边大营,因为有了新鲜血液的注入,平日里十分紧缺的人手如今得到了充足的补充。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却结成一串爆竹,噼里啪啦地纷纷炸了起来。
这如何能让这一千六百多号人每天都能填饱肚子,便是
海月的第一难题。可是无论她如何划拉仓库里的粮食,总归只有那么一点。
即使江央坚赞大张旗鼓地为她运来了粮食,也只是照着三百人的标准配给的。即使他答应会送来更多的粮食,海月也不愿再欠他太多。
荀彻刚进大帐里,便看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而海月却眼睛一亮,腾地站起身来,腆着脸道:“荀师兄!怎么样,买到粮食了么?”
荀彻皱了皱眉,还未开口,海月却听见一声悠扬而欢快的“咩~”
“荀,荀师兄?”
还未等他开口,又听见一声:“咩,咩~~~”
“!!!”海月急忙拉开帘子,只见一大群足有上千只的绵羊聚集在大营的空地上,时不时地发出“咩,咩”的叫声。
海月大喜,道:“荀师兄!你从何处撵来的这么多羊!”
荀彻干咳了一声,用手肘轻轻戳了戳海月,示意她看远处立着的一个人影。
只见江央坚赞那张熟悉的面孔几乎要笑开了花。他那颀长的身影站在羊群之中,通身的气派像极了一位羊王——不,一位伟大的牧羊人。
轮到海月干咳了两声。
为何通俗志异里,主角的仇敌总那般恶贯满盈,罪大恶极。可她的仇人,却如同救世主一般频频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