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心念念寻找的,自以为能给他幸福的生母,是要他死的人;而他憎恨了半辈子的陆俦,才是要保护他的人。
多么荒唐又可笑的事实。
过了不知道多久,稍微捡回神志的他失魂落魄地收起剑,转身欲走。
他已经知道了全部,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叶铎叫住了他:“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短暂的犹豫过后,应岁与回道:“应岁与。”
“应岁与,年岁应与。”叶铎轻叹,“是一个好名字。”
过去应岁与一定会反驳,说陆俦给他的这个名字才没有这么好心。但这次,他嘴唇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抬脚离开了叶家。
虽然身居高位的生母想他死,但应岁与不愿意。
他成长到如今的模样,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没有资格再随意拿走他的性命。
他改换了名姓,开始了浑浑噩噩的流浪。没有目标,没有想做的事,也无所谓在哪里……应岁与胸膛中充斥着一股无法发泄的愤怒与恨意,却不知道可以怪谁。最后只能怪恨命数对他的残忍与愚弄。
他不想认输。
他要活着,活着把命运给他的愚弄,全部回敬回去。
然而日子并不好熬。比起空无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思念云霄,思念师兄们,甚至偶尔会想起陆俦,想起许多个夜晚他偷偷外出回来后,总是在堂屋等着抓他的身影。
在彻底弃绝过去后,应岁与开始意识到了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存在,但摆在他面前的却是无法回头的,无望的未来……
应岁与的回忆伴随着弟子的收笔终结。
鹤云栎将写满的信纸在桌面上铺开,让上面的墨迹自然晾干。
等待的间隙,他抬起头问站在他身后,低头看他写信的应岁与:“师父有什么话要写进信里吗?”
应岁与被问住了,毫无准备的他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其实,他在后来又去见过一次香蕤夫人。那是他带着鹤云栎回到云霄后。某天,他借口离开云霄,出了青州,在璇玑山庄脚下蹲守了半月,在香蕤夫人外出时挟持了她。
他将剑抵在了香蕤夫人的脖颈间,让她不准叫人。
虽然来势汹汹,但实际上他是来求香蕤夫人的。他祈求一个“和解”的机会。因为他决定留在云霄了,所以不能把恩怨带回去。
如果香蕤夫人答应不再对付他,他们从此就做互不相识的陌路人;但如果不答应,他只能让天下人知道自己是谁和谁的孩子。
香蕤夫人固然想应岁与这个污点消失,但更在乎自己的体面与尊荣。
她答应了。
他们没有立契约,倒不是相信对方,而是不想和彼此有任何意义上的联系。
和生身母亲走到这一步,应岁与说不清谁更可悲。
他,还是世事?
在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放心不下,跟来的牧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