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在次日停歇,本来就寥落的长安宫更加寂静。清晨,庄喜将宫门打开,准备扫雪,结果就看见宫道那边,夏太医提着药箱、身后跟着几个药丞,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看见庄喜,他抬手大叫一声:“子婴公子呢!叫他不要吹风着凉乱跑,他他他他怎么一个都不听啊!哎哟气死我了真是……你们做下人的不知道拦着他吗!”
庄喜走到门边弯腰行礼,有点头疼道:“公子昨晚回来后就一直在睡觉,现在还没醒。”
夏无且气得药箱都在抖,“要不是我这几年给大王调养心气攒了点经验,昨天都不一定能把他救回来!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爱惜身体?!”
夏无且大概是职业生涯里头一次碰到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冲着庄喜谴责了好几句,才提着箱子气冲冲地进了长安宫。
庄喜老老实实被他说了一顿,点头哈腰地应着。这位夏太医可是秦王御医,秦国宗室里不乏身份高贵的,砸多少金都请不来,万万不能得罪,别说是挨几句骂,就是把他揍一顿他都愿意。庄喜忙在前头领路,顺便让人去把公子叫醒。
夏无且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宫人打开了门,请他进去。
房间内有浓浓的药味儿,都是常年服药浸出来的余味,每天开窗通风都不一定能散去。
夏无且闻见味道当时就皱了皱眉头,“这方子开得不好,黄芪过了,白术也不是这么用的,是太医署开的?”
庄喜道:“是的。”
夏无且摆摆手:“别吃这方子了,按照我先前开的那个药方吃,吃个四十九天再看看。”
庄喜忙应下。
嬴政虽然被人叫醒了,整个人还是很困倦,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闭着眼小憩。
夏无且也不敢凶他,一边施针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嬴政跟睡着了似的,置若罔闻。用完针后,庄喜刚送走夏无且,回来就看见自家公子下了床,正在换衣服。
庄喜立刻走过去帮着更衣,小声道:“公子要出去?”
“院子里坐一坐。”
他实在躺不住。
庄喜见他不是要出去,松了口气,让人在院落里铺了好几层西域的地毯,摆好案几和矮座,顺便把药粥也端上来。
用完早膳,吃了药,晒太阳。宫人们也忙完了手里的活,在院子一角堆雪人。
赵婴为人宽和仁厚,没什么架子,宫人们也就不是特别讲规矩,所以长安宫里虽然人不多,却很热闹。
嬴政抱着手炉坐在那里看他们嘻嘻哈哈地堆雪人打雪球,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脸上,不知怎么就笑了出来。
未几,院子另一边喧喧嚷嚷起了动静,不等庄喜过去看看情况,一个穿着玄色冬衣的漂亮小男孩就闯了进来,身后一堆宫人和侍官跟着他小跑,生怕他不小心摔倒或者又撞了人。
小太子赵宪看见几个宫人在打雪仗,也跑过去要加入。
宫人们一见到他就都跪了下来,赵宪要他们和他一起玩儿,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起身。
赵宪站在原地伤心了好一会儿,转身就走。
然后就被一个雪球击中了后背。他眼睛一亮,转头去看,看见院子里坐着的男子。
是个肤色苍白却眼底含笑的青年,罩在雪白的狐裘下,清隽俊朗,乍一眼望过去时,有种在和父王对视的感觉。
“子婴叔叔!”赵宪的大眼睛乌溜溜的一转,像是才想起什么,“这里是长安宫?”
嬴政轻笑道:“你进来都不看是哪里?”
“我在外面听见他们玩儿得好开心,就进来看看,结果他们不跟我玩儿。”
嬴政手里的小雪球弹了出去,轻轻打在赵宪额头:“不好好学习,净想着玩儿。今天的课业做了?”
雪融化时那种清清凉凉的感觉令赵宪感到非常开心,更开心的是这位子婴叔叔一点都不像别人那样害怕他,反而愿意跟他玩儿。
“还没写完,叔叔看着我写好不好?我一个人太无聊啦。”他从身后侍奉的宫人们那里拿了竹简和纸笔,坐到嬴政对面,抹掉了额头上的雪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