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手指一点点捏紧,硬生生把指节掐出一片没有血色的苍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指节处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看向别处,一把清冽的嗓子被沙石磨过一样,“我只是不想等了。”
葵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林涧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我原本也觉得我可以等,反正三年多都过来了,猜到你身份的时候,我就猜到那个给联邦传递消息的人是你,你这些年过得未必比我轻松,继续熬下去,你只会比我更急,早晚有一天,我可以等到你把那落迦亲手送到我面前来。”林涧说,“但我现在等不了了。”
“因为我发现……我把自己耗在这件事情里,影响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我身边的所有人,我的长辈、我的朋友、我的医生,还有……谢岫白,甚至我的弟弟,他们都受我的影响太深了。”
“他们觉得我是对我父亲偏心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才一直过得很纠结,想尽办法来开导我……”
林城还在世时,每每提到他父母,满不在乎地说你管他们怎么想呢?
爱忙忙呗,他们回来我饭都要多煮半碗,不回来刚好少给我找点麻烦,你小子也少想他们,要记得是老子带大的你,脑子给我拎清楚一点。
林叔在表达上很笨拙,不会说话,就时不时对他说我们小林很好啊,然后拍拍他肩膀,布满皱纹的手宽厚温暖,想让他觉得他也是有家人在关心他的。
后来在医院病床上,老人卧病在床,自己说话都费劲,还强撑着安慰他,让他不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陈嘉少年心性,和林家两个老人混的熟,听林叔说起林誉曾经骂他的事,拍着桌子替他打抱不平,骂林誉,乖他孙子,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还不能打回去吗?他是忍者神龟成精吗成天就知道让你忍,他自己怎么不忍?
浑然不管自己骂的是人家亲爹。
后来他偶然见到林誉和林灿相处,一想自己发小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些年,更忍不住火气。
那憋的难受又不得不强压怒火的模样看得林涧好笑。
陈嘉气不过打他:“笑,老子在帮你骂人,结果你在这笑,算了,你要笑就笑,别回头又一时之气跟你爹吵起来。”
林涧说:“放心,我在我父亲眼里已经够不懂事了。”
陈嘉不屑:“懂事有什么用?你爹就是偏心得没边,都是儿子,你要事事做到完美还要心甘情愿给他跪下说皇阿玛吉祥才叫懂事,你弟弟只需要不再哭闹就是乖宝宝,没得比,散了吧。”
你要完美才叫懂事,而他只需要停下哭闹。
说得直白又扎心。
这样怼天怼地的陈嘉,在目睹他毫无征兆犯病之后,竟然也学会了委婉,小心地安慰他,字斟句酌,照顾他的情绪。
谢岫白就更不用说了。
真就像查理医生说的那样,把他当个名贵易碎的玉瓶子,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敏感地朝着外面呲牙。
好像全世界都要伤害他一样。
林涧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们才信,他真没想过要找林誉要什么说法。
一方面是真的不好说,父爱母爱这种东西,人家不愿意给,他难道还能强抢吗?整天怨天尤人,眼红这个嫉妒那个,就算他自己受得了,别人也会觉得烦,太难看了。
一方面是他真的不在乎了。
有人说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但也有人说,人终将要学着和自己和解。
一个人如果过得不如意,那他最大的困扰往往就是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想这么困扰自己,所以他放弃了,不要了,不再去想了。
他已经接受了每年年夜饭时,他的座位对面的那两个位置年复一年空着。
林誉和陈云舒愿意把愧疚补偿给谁他也都无所谓了。
他所有的不甘和痛苦埋葬在了六年前。
那个和他相同的没有父母的男生闯入他的世界的那一刻。
谢岫白低估了自己,他救他,不是三年后在林家和林誉撕破脸对峙,而是七年前。
他只要出现就足够了。
他觉得这场写满了偏心的戏码里,他和林灿是受益者,而真正的受害者什么都得不到。
但其实他错了。
等待别人给予关心和爱意是最愚蠢的行为,能够救下自己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