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不跪便不跪吧,我也?不勉强,总归是要跪的,也?不差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时候……”萧北城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拦腰抱起君子游,将?人带离了满是尘埃的祠堂。
出门后还吩咐柳管家撤了君子游的灵位,忌讳那东西摆在外面或是烧了都不吉利,独自找了个少有人来往的地方埋了,便是把那人离世时所有痛苦愤恨的回忆都一并葬了去。
柳管家翻出了黎婴在府养伤时曾用的轮椅,一边把漆木擦的油光锃亮,一边对君子游说:“王爷已经许久没进过祠堂了,并非外人传的那般不孝冷漠,而是他太在乎长公主……与你?了。他每次来此,都是痛彻心扉的感情宣泄,发泄过了,又会若无其事将?他的痛苦深埋心底。其实我很佩服你?,这些年了,你?是唯一一个在王爷心中能与长公主平起平坐的人。”
君子游失神地喃喃道:“我何德何能……”
“提起往事可就是揭开了王爷的旧疤,他想展现给你?的未必是你想看的,却一定是能让你?安生太平的法?子。你?也?许不知,这些年王爷无时无刻不在愧悔当初将?你?带到京城。算是一点小小的私心,我希望你?……能用宽容与谅解让王爷稍稍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不,这是请求。”
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这让柳管家心凉了大半。不过他清楚,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况且也?没人能让君子游做他抗拒的事。
不过送君子游出门时,柳管家听到了他轻若游丝的低语:“压抑久了,灵魂会哀哭。我也?……不想再看到他无?形的泪水了。”
去见萧北城时,那人正在拥鹤楼前小心摆弄着他这些日子捏好的冰兔灯,趁着太阳下山前往上撒一层冷水,待夜间寒气上来了就会结出晶莹剔透的薄冰,从底下掏空里面的碎雪,再点上支短烛便仿佛有了生气,排排站起来很是壮观。
被他发现做了这些,萧北城还有些赧然,急于把他推进房里,介绍他不曾见过的景致,“从前你?住在弄玉小筑,也?不亲近本王,极少来走动,往后无拘无?束,无?事便来坐坐吧。”
“
来坐坐,还是来做做?”
萧北城咳了一声,也?是不得不佩服他这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口吐骚话的劲儿,脸都不要。
“这里是母亲的旧居,当年月氏内乱,母亲踏上归途时已经身怀六甲,是在回到京城后诞下了我。整整一天,母亲本就有痼疾在身,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接生的嬷嬷都先知会宫里准备好了大小一双子母棺,奇迹却是最后母子平安,母亲元气大伤,却未伤及性命,乃是不幸中的万幸。”
君子游是个被义父养大的孩子,没感受过母爱的滋润,也?便无法?理解萧北城的心情,干巴巴的听着,心里又痒又酸,“长公主一定很爱你……”
“母亲远嫁月氏是政-治联姻,她有了心上人,对月氏王感情也?就浅薄,后来又发生内乱,月氏王身死,她拖着我这个累赘回到大渊,不好再嫁,便是丢了皇室的脸面,哪怕我一生下来就被人掐死都不意外。可在危机时,母亲用残存的意识喊出的却是求接生的嬷嬷保我性命,只求幼子平安。”
君子游心跳一滞,下意识看向祠堂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替萧北城惋惜慈母的早逝,还是遗憾自己缺失了母爱的一生。
“两天后,我睁开了眼,传回宫里的消息不是世子平安,而是世子长了一双黑眼睛。众所周知月氏先王有一双清澈的碧色眸子,我若不是随了母亲,那我的生父……”
当年林溪辞得宠,时常随先皇出入内宫,与长公主走的颇近,也?有珠胎暗结的传言。虽然短短时间就知道这个孩子的降生与林溪辞并无关联,但以此中伤萧北城的人却不在少数。
当初先皇就看不上他这个外孙,几次三番提起要把他送入民间,若不是长公主爱子心切,把他护得严严实实,就连乳母喂奶都要在旁亲眼瞧着,也?许早就演了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由他人来代替今日的萧北城了。
先皇虽有不满,但长公主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爱屋及乌,也?便不好赶尽杀绝,于是这份怒意也就降在了林溪辞头上。
长公主回京产子后仅仅三个月,林溪辞便暴毙狱中,长公主悲痛欲绝,欲随心上人共赴黄泉,却受到前相黎三思劝阻。
“前相知道我是母亲的软肋,再怎么悲痛,母亲也不舍得我孤苦伶仃一人活着,便劝母亲顾虑我的处境。且不说她随林溪辞赴死是否会让人怀疑我的身世,单她身死后我无?依无?靠,很快会遭人暗害这点就让她有所顾忌,所以,她学会了坚强。”
萧北城苦笑着走到花梨木打造的桌案前,抚着桌面上的道道沟壑,便好似穿越了漫长而孤寂的岁月,再次看到了幼时被母亲手把手教?着在此读书习字的自己。
君子游拉住他的手,轻轻摩挲,微凉的触感,即使屋外天寒地冻,仍让人觉着舒适。
萧北城将他两手合十,握在掌心捂着,哪怕是块寒冰也要把他融化了去,“从前母亲的手也?是如此,她患病体虚,身子一直不好,一到了冬天都不敢亲近我……从前她对我十分严厉,幼时不懂事,我甚至觉着她因为我是月氏王的血脉并不喜欢我,后来才明白她的苦心……”
“长公主不愿放纵你?的玩心,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况且她表现出对你?的疏远,也?会让虎视眈眈的人暂且放下戒心。”
萧北城耸了耸肩,一言不合就开始解衣带。
虽然这具身子看过了无?数次,也?与之缠绵,共度漫漫长夜,可当光天化日下要直视的时候,君子游还是红了脸,“王爷,你?……”
那人缓缓转过身去,露出了遍布伤痕的后背,直到这时君子游才发现,原来那人的过去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般一帆风顺,也?是坎坷曲折,遍布荆棘,稍有不慎,就会跌个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