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团旋转的尘埃星云都象征着一个种族,每颗或明或暗的星罗都代表一只妖。这些星子彼此牵引,维系整片瑰丽星云的旋转。
逄风只要用神念触碰星云,便会得到这支妖族的相关讯息。水蓝的雾状星云是海族,玫瑰色的带状星云是水中木妖……
妖谱亦有已经消散于历史中的妖族,曾经璀璨夺目的群星死去了,化作微不可见的尘埃,却也流转不息。无数死星的尘埃中,有一颗蓝白的星倔强地闪烁着、燃烧着。
明明只有这么孤零零的一颗星不管不顾地燃烧着,它的光芒却比所有星云的光都要炽烈。
逄风愣了一下,用神念触上那颗孤星。
唯一的天狼对他说:“上神,请让我为你而战、为你而死。”
第207章潮汐
骸群如涌动的漆黑的汪洋,兵分几路,向长夜行进而去。而左相坐在一只巨骸的颅顶,脸覆面具,手持青铜权杖。
他久违地回忆起一些遥远的事。
山与海尚未划清界限之前,人族只是上古各族极为弱小的一支。彼时天与地的主宰是生来具备天赋神术的妖兽。
那时,妖并不化人身,也没有多少灵智,更接近力量强横的野兽。人族并没有任何的修炼法门,即使身负灵根,也无法修炼。弱小的人族只有依靠部落,才能存活下来。
鬼车部便是其中的一支。
那时的人族如同瞎子一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摸索着修炼法门。尽管上古时期的修炼法门粗糙又野蛮,可这都是无数人以生命试出来的。炼气、筑基、结丹……每个境界的法门,都是无数先民以尸骨去填的。
最早,修为达到筑基顶峰的人无法突破,活活被暴涨的灵力撑破经脉而死,直到第一位先民误打误撞将灵力于丹田压缩成丹,才开创出结丹之法。
因此,上古时期的修士几乎必死无疑。并没有人羡慕他们。先民尊敬他们,爱戴他们,却都不愿意成为他们。
每支部落的修炼法门都不同,鬼车部的法门需要生咽鬼车血液,以将鬼气融入灵根,这过程中成功活下来的男子,被称为觋。鬼车部的女族长与其他族人负责收集食物、繁衍后代,觋不需要参与这些,只为部落征战。
觋终身不能成婚,一旦戴上鬼面,便永远不能揭下。他们沉默地用手中的青铜手杖杀死部落的威胁。觋的秘术,是以性命为代价请鬼上身,因此十人九不还。
他便是一名觋,而他的妹妹曾是鬼车部的族长。十二岁那年,少年在脸上涂上油彩,饮下鬼车的血液,从此戴上铜面,永不摘下。
觋因鬼气入灵根,即便不死于敌手,也会早死。但他的灵根特殊,竟创出一门新法,从此修为突破,打破了觋巫短寿的诅咒。
因此,他被部族视作希望。
几十年过去了,妹妹已然垂垂老矣、满头白发。而他青铜鬼面后的脸却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回光返照的她紧紧攥着他的手:“哥哥,你一定要守护好鬼车部,守护好族人。”
他心中异样的感情在涌动,可面具覆盖下的脸,早已不知如何落泪。
至于后来——
左相透过青铜面具,扫视着眼前辽阔的平原。他如同牧羊人般,驱赶着蠕动的骸群。
人,多么渺小而可笑?
一望无际的平原泛起绿意,有牧人骑着马匹,挥舞马鞭在草原驰骋,空中猎鹰翱翔。
八臂的骸鬼如蜘蛛般爬了过去,所到之处拖出漆黑腥臭的粘液,它吐出一条猩红的舌头,如一道血鞭,袭向牧人。
空中的猎鹰最先发觉,它毫不犹豫地飞扑下来,锐爪向骸柔韧的舌头抓去,这无疑是以卵击石之举,猩红舌头轻而易举将鹰扯成两段,残羽与血淋淋的内脏劈头盖脸洒了下来。
“脱里!”牧人愤怒地喊着,双腿一夹战马,挥舞着长鞭向左相冲去。左相却连手指都未动,那只贪婪骸伸出舌头,将牧人卷进口中,只留下那匹青毛的马。
失了主人的马两眼血红,以不共戴天之势向骸群冲去。它陷入骸群,连水花都没溅起。骸群爬过的嫩草枯萎了,只留下黑红的污迹。
他遗憾地想,野兽总是愚蠢的,它们输给人类,大抵便是因为不懂智谋。
也许不是不懂,是不想懂。
很多年前,左相亲手灭绝了天狼一族,这太容易了。天狼空有强横的蛮力,却蠢得可怕。只是因为狼崽失踪,便举全族之力与他族相抗,落得衰落乃至不复存在的下场。
太容易了,他只是从中挑拨而已。
天狼重情重义,忠贞又护短。他徒弟身畔的那头也是一样。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足以让那头狼杀掉他了。
即便是始神,魂魄受创也断不可能再活下来,可他却没死,反而与那头狼成了婚。
左相很少失败,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他饶有趣味地想,他们还会带来什么惊喜?
妖神令一出,阴水一脉的妖族紧锣密鼓往长夜赶来。军帐之中,逄风依然是幽荧的神衣装束,他双眼紧闭,气息微弱。
南离知晓,他的神魂正入主月宫之中,以月华压制着骸的力量。而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守护好逄风的躯体。
过了许久,逄风睁眼,脸色有些苍白:“我已将部分神念留在月宫,压制邪力,为参战兵士疗伤,但月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