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知道,无论输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方才不过是同江逐辰打趣,顺带逗弄他。
江逐辰虚弱道:“殿下,方才你可吓死我了……”
逄风兴致依然未减,楼阁栖满小兽的飞檐下,有乐师抚琴而歌。他便径直上了那道楼梯,不知他与乐师说了什么。那乐师竟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逄风的脸上覆着一张狼头面具,狼耳尖尖竖在头顶,只露出精致的下颌。
夜风正浓,猎猎盈满他的衣袖。
细长手指在琴弦轻轻一拨,一串圆润饱满的乐音便如玉珠落盘、山涧溪流,自弦间雀跃涌泄而出。
广陵止息,高山流水。
梅花三弄,渔樵问答。
曲曲乐音奔落,激昂处雄壮,飘零处忧婉,潇洒处无拘,迅疾处凛然。
闻此乐音,眼前数景浮现,时而琳琅雪竹,凛然肃风;时而万物知春,和风淡荡。
楼阁之下,早已聚拢了众多赏琴之人,数不清的灵石丹药裹着灵流,如流火般砸向抚琴之人,试图掀开那面具,却在离面具三寸之处触到无形屏障,颓然坠落。
逄风所奏,皆是阳春白雪的名曲,末了却忽而奏了曲相思吟。
相思吟倾诉情思,是下里巴人的曲目,并不入流。有些傲气的琴师都不会奏它。可逄风却偏偏奏了。
这首曲明朗而欢快,寥寥几音勾勒出活泼姑娘追求心仪的男子的羞恼形态。逄风的小指俏皮勾几勾,轻松明快的乐音便迸了出来。
南离定定听着。
从前他还是狼身时,也不是没听过逄风抚琴奏乐,只是那琴声中的情意是伪造的,再真切也空无一物。可如今,逄风的曲中有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首曲,调与音是相思吟,意却大不相同。逄风借了相思吟的调子,奏了另一首曲。
狼在琴声中寻到了自己。
十二月的隆冬,幼狼一头扎进雪中,变成根揪着尾巴拔出来的萝卜;腊月的严寒,小狼将鼻子伸进火中,却被烫得直叫;二月的早春,小狼在嫩草上打着转,追自己的尾巴……
时光如河,一条活泼灵动的小狼从中跃了出来。它和全部野兽一样,在疼痛中跌跌撞撞成长。它被山鸡啄了鼻子,松鼠薅了尾巴,却依然对世界充满好奇。
南离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从曲中感受到逄风浓烈的爱意。他自幼缺爱,安全感很低,可逄风无时无刻不予他丰沛的爱意。
原本荒芜的一颗心,再次生机盎然。
逄风一曲弹罢,并不收散落一地的灵石,而是从阁楼一跃而下,轻轻巧巧落入他怀。
这一夜,无论是何人都尽兴至极。未央一夜的狂欢恍若泡影,来去无踪。就连从未醉酒的江小将军,也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他说:“殿下,八年相处,我才发觉我从未了解过你。”
客栈厢房,逄风与南离尽情地抚摸、亲吻。南离含着他的嘴唇:“主人,你把我赢回来,我就是你的了。放心,我一定将你伺候得舒服……”
可一夜放纵终归只是空幻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