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听潺低低笑了。
他大概是入了魔了。
未知情,已入情。
情深似海,不惜己身。
男人也看着面前的少年,风灵俊秀,温雅昭然。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少年的五官轮廓,他仰头迎着他的视线,眼中盛着破釜沉舟的执拗。
一切都那么熟悉,但他知道,是不一样的。
同样一身贵气,但没有那身权势富贵养出的唯我独尊。
同样的脾性性格,但不再有那份背负苍生的沉重和压抑,反而带着全然的热忱和坦荡。
同样的容貌长相,连眼尾拉出的弧度线条都一模一样,但那双琥珀色眼瞳里盛着的光是不一样的。
曾经有祂,但同样装着盛世江山,苍山万灵。
如今,清澈澄明的眼底似乎只倒映着祂身影。
那样清晰。
男人的清冷皎洁如山巅雪夜里月的容颜上罕见地浮现出迷惘。
祂从恶念中诞生,漠视苍生万灵,从不知情为何物。但当年少的帝王褪下帝王衮服,徒步涉过万步玉阶,走到塔楼顶层,向他求取一朵纤泽花时。
祂近乎怜悯地允诺了。
怜悯这种柔软而又无用的东西,本不该属于祂。
对于他的行为,祂完全无法理解。
但祂还是应下了。
彼时,幽居高塔的祂尚不知纤泽花蕴含的意义,祂从来都是在黑夜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人间灯火。
漠然,讥嘲。
无法融入,也不屑融入。
但那么一个盛如昭阳的少年,闯入高塔,近乎莽撞地要拉祂去看苍生繁华时。
祂奇异地没有拒绝。
祂漠然而随意地想着,一朵随处可见的花而已,他既要,给他就是了。
于祂,不过是一念之间。
他擅入高塔,闯入祂的领域,总是在祂耳边着莫名的话,做那些莫名的事,用一种哀伤而悲悯的目光看着祂。无聊又自以为是。
但,总算也是给祂漫长而无趣的生命增添了些许不同。
众生信仰神明,世间没有神迹,所以山石倾崩,天地凋零之时,漫天神佛,不曾应许苍生哀鸣,投下一瞥。
唯有人间帝王,以身为祭,从杀伐之刃下求得一线生机。
幽冥有轮回,但他不再有来世。
祂知,他也知。
所以,对着这时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信仰着祂,却从未祈求过眷顾的信徒。
祂应允了这份请求。
哪怕,彼时的祂,同样觉得莫名和不解。
死期将近,生路断绝,他换下滚服,涉万层石阶,就为了索要一朵无关紧要有随处可见的繁花吗?
带着这份不解和疑惑,祂垂眼打量着一阶玉阶下的少年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