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留在这里早晚会落得和邻居们一样的下场,沉婴的父母打包上仅有的几件陈旧衣衫——那是他们家最值钱的东西。
两口子带着年仅三岁的沉婴一路逃亡,饿了就吃路边的野草,渴了就喝河沟里头的水。
许是苍天仁慈,沉婴的父母一路上倒也没遇着什么意外。
夫妻二人在汴京城城门口遇到好心人相助,给沉婴的父亲谋了个打杂的差事,一家三口在汴京城安顿下来。
贫穷依旧纠缠着他们,但总归不用为吃喝发愁,已然是神仙保佑,苍天眷顾。
他们不敢再奢求更多。
那帮助他们的好心人是瓦子里莲花棚的主事,见沉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生得粉雕玉琢,活像个女娃娃,便动了心思。
小娃娃生得贫困,却长得富贵,最适合在戏台子上演那端庄有礼的大家闺秀。
所以他便主动替沉婴的父亲在瓦子里谋了个差事,人情欠下了,有些事办起来就容易得多。
沉婴十岁那年,莲花棚的主事提出让沉婴进莲花棚名下一个戏班子里学艺。
“这孩子生来就适合上戏台,这样的风姿样貌,最讨那些富家公子少爷的喜欢。一旦讨得那些公子哥儿欢心,让他们心甘情愿拿银子捧他成角儿,那你们家可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沉婴记得当初那人是这样说的。
他的父母后来是怎么答应的?似乎是那主事用当初那点恩情要挟来着,于是他的父母就同意了。
戏子属下九流之列,便是成了角儿也不过是有钱人家的玩物。
从贫贱的穷人,变成不入流的玩物,于沉婴而言并无不同。
和沉婴一起进戏班子的还有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师父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想要学艺,就得先学会不把自己当人,其次要学会挨打!”
接着就是马鞭破空的声音。
师父很严厉,下手也极狠,练功时容不得他们出半点错。
他年岁已经很大了,眼神却锐利威严,芝麻大点的小错儿都躲不过他的眼。
跟着师父眼神而来的就是板子。
十来岁的小男儿,扒了裤子按在长凳上,十好几个师兄弟在旁边看着。一寸厚的板子一下下落在屁股上,每挨一下板子,口中喊一句“师父教训的是”。
屁股蛋上很快青青紫紫一片,但也得不到休息,该练的功夫还要继续练。
像沉婴这样唱青衣或花旦的小伙子更苦,犯了错照打不误不说,更是要被迫摒弃自己身体上的性别,打心眼儿认为自己是个女儿家才好。
身子痛,心里头更痛。
穷人家的孩子更容易提前明白事,已经十岁的沉婴更是清清楚楚明白男女之间的区别,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男儿的姿态,因此他没少挨打挨骂。
两年后沉婴十二岁,他的父母先后病逝,是莲花棚主事帮着给发的丧。沉婴怨他将自己丢到戏班子里吃苦,却也打心眼儿里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