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担心对方不答应,像是徐大哥这样高风亮节之人,必定不会拒绝他的,只是这话由他提出来,未免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而且这“恩”还很有些水分。
故而他说完话,就面皮涨得通红,闭上了嘴。
那边,时越听见赵修石的请求,有些意外,但想想又觉得对方提出这个要求又合情合理。
时越倒是隐约猜到赵家军对他的误会,以为他是为了报效赵圭的赏识之恩才投的降。
实际上……
时越只是犯了一个快穿者经常犯的错误——被原主的记忆限制。
这也无可奈何,毕竟是初到这个世界,原主的经历是快穿者了解这个世界最快、最直观的途径。但不可避免的,方便的同时也有弊端,快穿者的眼界更容易被囿于原主身上。
时越对这个有些经验,故而他从徐淮济记忆中找到对方号称二十万大军来围攻下聿之后,很不保守地把对方兵力砍了个半。
——至多十万。
事实证明,时越的猜想是正确的,但他还有一点没想到——就这不足十万之数目中,又有一多半是构不成什么战斗力的伤残,剩下的人中又有许多是刚从地里放下锄头的农民。
说实话,时越看着这些人的时候,十分怀疑他们能不能称之为“兵”。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流民”更恰当些。
不过降都降了,现在想63……
所谓青壮,其实就算是兵了。他的军中,也有许多临时征来的百姓,单论身体素质,还不如广平。
这般情况下,若是强攻,便是攻下,也必定会损失惨重。更遑论平日言谈之间,徐淮济透出的对用兵兵法的熟习。
攻城本就是最难打的仗……这种情况下,孰胜孰败还真不好说。
而徐郡守却能如此干脆的举城相降。
天上哪有这般掉馅饼的好事儿,赵修石一开始也确实是怀疑,但这事儿对徐淮济当真没有丝毫好处。
赵修石思来想去,倒是找出来原因——当年他父亲的“知遇之恩”。
他也就此和贾显讨论过,贾显难得的同意的他的看法。
又不由唏嘘感叹,多亏老主公广结善缘,如今回得福报。
赵修石却觉得心底惭愧:父亲当年举荐徐淮济,并非存着什么提举贤才的意思。
安国公突然病逝,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
父亲和康京辞官回乡的堂叔祖谈过一夜之后,日渐沉默。
赵修石那时年纪半大不小,但足够他记得父亲的突然变化。
——从那一天起父亲突然很少笑了,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短短数月之间,鬓边华发已生。同时,连带着对他的要求突然也严厉起来。
他那时尚且不懂远在康京的事与他何干。
他只是抱怨着自己的课业辛苦,然后同母亲哭诉。
母亲看着他身上的青紫,红着眼圈去找他父亲。
他记忆以来,从来都没有红过脸的爹娘第一次争吵了起来。
他当时被吓到了,呆呆站在原地,一直到被家中仆人带了下去。
他却隐约记得零散的几句“乱世将起”“自保”……
那一次争吵之后,他也不敢再同母亲说这些事儿了。
母亲也会来看他,但她会红着眼圈给他上药、催着厨房给他准备补身体的膳食,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不做了”“放松一会儿”的安慰劝诫之语。
现在想来,那时的父亲就预见了如今的乱世景况。
秘密屯兵练兵,对他要求日渐严厉……
若说那个时候,父亲对朝廷还有多少忠心、愿意举荐贤才,赵修石是不信的……无非是搪塞朝廷罢了。
可如今,为了一个并非善意的举荐,徐郡守却却倾一郡之力以报答。这让赵修石实在是惭愧不已。
而且在演武场上围观几日之后,那惭愧又变成了敬佩。
他陡然明白了为何入城之时,徐大哥一点反击都无——徐大哥若是动手,自己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