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一碗黑漆漆汤药见了底,柔成将小药丸放在身后辛夷捧着托盘上,拾起床头小几子上帕子为宋知欢擦拭一下唇角药渍,轻声唤宋知欢回身:“主子,漱口了。”
宋知欢猛地回过神来,目光软软地看向柔成,“嘴里发苦!”
柔成无奈道:“发苦就先漱口,夏日庄子上杏脯做得好,等会吃一块,可以解解口中苦味。”
宋知欢也不过等着柔成哄哄自己了,听了这话就乖乖巧巧地漱了口,等投喂。
柔成于是用小银签子扎了一块黄澄澄杏脯过来,宋知欢吃着酸甜可口,果然解苦。
还想吃第二块,碍于柔成讲究多,怕这甜食吃多坏了药性,不许再吃了,便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忍冬捧着那蜜饯碟子远去。
见宋知欢如此,柔成满心都是无奈,只能轻哄了两句,服侍她睡下了。
敏仪过来时候宋知欢睡得正熟,见柔成在东暖阁外间炕上坐着,敏仪便明白了,笑道:“也只有睡着时候,她才离得了你。”
柔成先对敏仪行了一礼,然后笑道:“奴才自幼服侍着我们主子,这些年,主子也习惯了。”
“是啊,习惯,多可怕呀。”敏仪仿佛有所触动,轻轻叹了一声,低声呢喃道:“只怕宠着宠着,习惯了就动了情。”
正兀自入神着,柔成已悄然退去,不多时亲自手捧一个洋漆蝠纹小茶盘回来,用一只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奉上一盏清茶,笑道:“给您沏了六安茶,是我们主子新得,滋味倒比往年好。前儿收到了,我们主子就念叨着要请您尝尝,偏生茶还没尝到,人先病了。”
敏仪听了直笑,端起细细一品,确实滋味极好,也似有所感地道:“如今身份不一样了,送到她跟前东西自然更不一样。这茶好,你沏茶手艺也好。怪道你主子把你看得眼珠子似,处处都能预备妥帖,我身边若有你这样个人,也把她当眼珠子。”
柔成道:“奴婢惭愧,不过是习惯了在我们主子身上多用些心罢了。娘娘身边画眉与黄莺两位妹妹不也是全心都系在您身上吗?”
敏仪听了笑道:“你呀,说话永远是滴水不漏。不过也对,她们两个待我用心,寻常人都比不上。”
又问:“知欢病怎样了?”
柔成笑道:“刚用了药,太医说没大妨碍,只需好生养养罢了。如今正发汗额,这两日格外嗜睡。”
敏仪道:“是该好生注意着,上次她还说我呢,如今可不是轮到她了?精心侍候着吧,都四十多人了,不能不精心。”
柔成答应了一声,也道:“可不得仔细着,这一回病了,把奴婢几个都吓得不行。都多少年没这样病过了?瞧着也没精神,看人揪心。”
敏仪叹道:“谁又不揪心呢?都相处大半辈子了,她这一病,大家都担心。到底也是风寒多发,这些日子,不止知欢,青庄也病了,齐妃亦不大好。到底人家是一心修行人,我们这些人身子就比不过宁馨与熹嫔她们。”
又坐了半刻,见宋知欢还没醒,敏仪便道:“我先去了,改日再过来。若是醒了,告诉她好生歇着,晖儿媳妇昨儿晚上说要看,今早可过来了?”
柔成道:“一大早就过来了,还带了毓庆宫小厨房做各样细粥,坐了好一会儿,陪我们主子用了药方才去了。昨日太子爷也来了,带了许多精细小菜,说是从外头寻来,我们主子倒很喜欢。”
“那就好。”敏仪笑了一下,道:“我那里还有些,回头让人再送来。晖儿那小子旁不算,唯有孝敬、心细,这两点让我心里熨帖,想来知欢也是如此。”
柔成笑道:“在我们主子心里,太子爷和四贝勒是一样。”
“我知道。”敏仪笑着说,神情透着几分感慨:“当年弘晖婚前,知欢给那一份家私可是真厚实,我都惊住了,她也真舍得。要我说,她也很该留些东西在身边才是。当年我听她说这事,虽也赞同,到了关口却也没下定那个决心。人这辈子,总得有些底牌傍身才是。”
柔成无奈一笑,道:“主子不是在意这些人,对那些金银之物说是喜欢,其实也就热乎热乎,一两日过去就忘脑后了,不识愁滋味,不识人间疾苦。况小主子们都是孝敬,如今几个小主子都有了定论,我们主子也该欢喜。”
“唉。”敏仪要走了,摆摆手免了柔成礼,一面感慨道:“我们都老了。”
柔成仍是恭敬一礼,待敏仪身影不见来,面上才带出几分感慨来,口中轻轻念道:“都老了啊。”
“我可没老。”云鹤神出鬼没地凑到柔成身边,小声说。
柔成忍不住一笑,“你这话和主子倒是像。”
“唉,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云鹤猛地住了口,柔成瞥她一眼:“让你多读点书。”
“我那不是看不进去嘛!”
比宋知欢还渣真学渣云鹤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