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与袁熙,一个是曹昂的二弟,一个是袁绍的儿子,又因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这等风流韵事,自古以来就是流传最广的。
虽然圣驾到吴地不过数日,但步骘也已经听说过了,而且还被友人暗中指着给他认人过。所以曹丕与袁熙虽然不认识步骘,但步骘已经见过他俩了。
步骘便道:“仿佛是皇帝下令,要甄宓入长安服侍长乐宫那位长公主了。”
步练师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一下子就想起孙权真正的妻子江东长公主来,心中立时难过,紧跟着也腹痛起来。
步骘见状,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起身道:“我去寻医工!”
步练师道:“不必,过一会儿就好了。”她看一眼惶恐不安的步骘,忍痛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跟二哥哥说的。”
步骘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跟步氏什么都说。
步练师仿佛也明白他的后悔,又道:“我天天自己闷在这别苑里,对着这几个一样闷在别苑里的侍女,着实无趣。你肯陪我说说话,那……很好。只要你以后,还同我说外面的趣事儿,我就多谢你了……”
步骘明知她家世良好,又姿容绝美,且得孙权心爱,当下却也忍不住觉得她可怜,便道:“姐姐放心,我以后还同你说话。”又道:“痛的厉害吗?还是请医工来看一看吧。”
步练师仍是摇头不允,忽然又问道:“你见过她吗?”
“谁?”步骘先是一愣,对上步练师的目光,便明白过来,这问的乃是江东长公主。他其实跟着孙权进去,是见过江东长公主的,但是有了方才的教训,便不肯说实话了,眼神一闪,只道:“弟弟不曾见过。”
“你跟随在二哥哥身边,也不曾见过吗?”步练师虽然有些天真,却并不傻。
步骘垂眸道:“弟弟身份低微,原是见不到的。”
“也是。”步练师忍着疼痛,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回忆着慢慢道:“其实当初她来吴地,我曾远远见过那车队的……好长好长的车队……”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了,“一眼望不到边……”
步骘道:“姐姐吃多了梅子,喝点水吧?弟弟去唤侍女来。”
步练师回过神来,拿绢帕按一按眼角,低头笑道:“是我失态了,吓到了你了吗?”又问道:“二哥哥刚才走得急,到底是什么事儿?”她神色忐忑,大约在猜想是江东长公主唤了孙权去。
步骘犹豫一瞬,在忠于孙权和同情步氏之间挣扎了一下,如实道:“是张昭张大人府上来人,请走了吴侯。”
“哦。”步练师放下心来,一笑道:“还是请医工来看看吧。”
孙权赶去与张昭、周瑜相会,却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正私下见皇帝。
伏寿在府中,忽然接到消息,说是曹昂曹大人亲自来送提花机的样子,问她要造的提花机是哪一种。
伏寿有些奇怪与受宠若惊,一来是她未曾听说提花机还有许多不同样子;二来这样的事情哪里用得着劳动曹昂。她这便换了衣裳,出来正堂见客,一见来人,立时吓了一跳,站在前面的的确是曹昂,曹昂旁边那位做匠人打扮的,却是当今皇帝。
伏寿聪慧,见机也快,便责怪侍女道:“这正堂中气味怎得如此叫人作呕?”她顿了顿,又道:“想来是我有孕的缘故。劳烦曹大人,咱们换到园子里说话。”
已是初春时节,园子里放了各色的花儿。
园中亭子里,伏寿命侍女在下面候着,望着对面一坐一立的两人,低声道:“陛下怎么扮作匠人来此?”
刘协道:“你们两人都坐下,咱们三人都站着,也太奇怪了些。”
伏寿看曹昂一样,便学着曹昂的样子坐下来,又道:“臣原是该谢陛下的。母亲的事情,臣的长兄已经来信告知。”她自己坐着,却见皇帝站着,实在难受,便道:“陛下还请坐下来吧。”又道:“您既然是皇帝派来的匠人,请您坐了,也不算奇怪。”
刘协笑道:“朕整日坐着,难得站一站。”又道:“你不要惊慌。朕是今日兴起,来见一见你。只是若大张旗鼓召见你,难免要令有些人不安。所以只悄悄来见。”
伏寿应了一声,心里忖度着,皇帝所说的这“有些人”,会是哪些人呢?为何皇帝与她相见,会让“这些人”不安呢?
皇帝说他只是今日兴起,伏寿却是不能信的。
自于荆州信阳迎到圣驾之后,伏寿说是见过皇帝,却又没有见过。因为此前都是在正式的场合里,前后的郎官侍从都不下百人,近前说话的不下十几人。伏寿距离皇帝最近的时候,就是那一日圣驾入吴郡,她上前扶过哭个不停的吴老妇人时,与皇帝擦肩而过。在那个刹那,伏寿可以看清皇帝眼中浅淡的笑意,但彼时皇帝眼中,却看着来迎接的吴郡文武百官。
直到此刻花园亭中,三人同坐,方寸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长安皇宫之中,但对于伏寿来说,早已是两番况味。
“朕也见过那方士袁空了。”刘协开口道:“他带了那道士左慈去,为朕解决了一个麻烦。”
伏寿听皇帝提起袁空,眉睫一动,看向曹昂,道:“我还未谢过曹大人。”
经由袁空之口,伏寿所怀的孩子,乃是孙策转世的说法,已经传遍了孙府,这几日正逐渐往外扩散去。
曹昂低声道:“殿下客气了。于臣不过举手之劳。”
伏寿道:“可是却解了我的大难处。”
“朕听闻你近来还有一个麻烦。”刘协又道。
伏寿心中一动,看向皇帝。她已有数年不曾这样近与皇帝对话,皇帝气势比从前更盛。伏寿自觉这几年来,自己已经成长很多,与从前不同了。但是当皇帝的目光向她看来,伏寿感到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长乐宫中那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切的心事都在他面前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