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空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道:“殿下不需躲避,此为善火。”他吹灭了那点火光,站起身来,看向吴夫人身后,径直道:“有位青年人站在老妇人身后,相貌与孙将军相类,但是比孙将军眼睛深,左眼插了一只箭……”
吴夫人呆呆听着,不敢置信。
孙策死前,目中毒箭,但因为怕拔箭引起剧烈出血,直到死也没有拔箭。
袁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嘴角竟像孙策生前那样翘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吴夫人的手,低声道:“母亲,我想吃您做的黄鱼面。”他说话的腔调也完全变得像是孙策了。
吴夫人太过震惊,倒吸一口气,抽出一只手来掩住嘴鼻与哭声。在孙策七八岁之前,吴夫人跟着丈夫孙坚谋生,当时家中清贫,能吃一碗黄鱼面便是最奢侈的享受。等到后来孙坚做了将军,家境好了,请得起奴仆了,儿子们又都孝顺,吴夫人就再没有下过厨房。此时听得眼前这方士,宛如长子再生一般,跟她讨一碗黄鱼面,吴夫人如何能不痛哭?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点头。
“母亲,儿子在世的时候,没能常常陪伴您。儿子现在很后悔。”袁空握着吴夫人的右手,又道。
吴夫人放声痛哭。
袁空放开了吴夫人的手,目光落在藏在吴夫人身后的孙尚香身上,笑道:“小家伙,躲着作什么?”
孙尚香时年十五岁,闻言也是瞳孔震动,因为她虽是女孩,却喜欢舞蹈弄棒,小时候常常跟在长兄身后,被发现了,长兄就会叫她“小家伙”,问她新学的拳法可练熟了。
袁空走到孙尚香身前,抚了一下她的发顶。
那一瞬间,孙尚香感到是长兄再次抚过她的发顶。
“小家伙,我私库中的刀剑,都给你。那柄一百八十斤的缠龙□□太重,不适合你,要你二哥改铸一个轻的给你。”袁空又道。
孙尚香惊呼一声,如她的母亲吴夫人一样,掩住了口鼻,太过惊讶——她的确偷偷试过长兄的缠龙□□,但的确对她来说太重了。
袁空又转向孙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好好干。要注意你身边的小人,不要像我这样。”
孙权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但当下一瞬间,他的确相信长兄的魂魄附在了眼前这方士身上。
袁空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已恢复如常。
而一旁吴夫人哭个不住,孙尚香扶着母亲,也是眼中含泪;连孙权目中都闪着泪花。
吴夫人抽抽噎噎道:“仙长,你代我问一问我儿,他在那边过得可好?眼睛还痛不痛?有什么难处?缺了什么?我都叫他弟弟烧给他。可怜我的儿,年纪轻轻……”一语未必,又哭得不能站立。
孙尚香忙扶着母亲坐下来。
此时吴夫人已经对袁空的能力再无怀疑,一双泪眼望着袁空。
袁空柔声道:“老夫人,因为您哀思过重,您的儿子如今被困着不能离开。他本该是轮回投胎,再回到孙氏家中来的。”
吴夫人心中大动,探身抓住了袁空的手,道:“我儿还能回来?”
“还是他的魂魄,只是另借一处肉身。”袁空一指站在角落里的伏寿,道:“您的长子魂魄,原是该投到这腹中来。因您哀思牵绊,他迟迟不能归位。若是到临产之时,还不能归位,就要出大事了。”
吴夫人一时惊惧一时喜悦,道:“那我要怎么做?”
“老妇人,您得放宽心,不要整日想着念着。您的念想抓着他,他就不能投胎。”袁空温和道:“只要您放宽心,您长子的魂魄就会如期归位,到时候投生为殿下腹中孩儿。”
“这么说来。”吴夫人想了一想,擦着眼泪,看向伏寿,道:“她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孩?”
“那倒也未必。”袁空解释道:“那要看您长子是怎么想的,也是他不愿意再为男儿征战,倒是愿意做女儿家长命百岁呢。”
“长命百岁好,长命百岁好哇。”吴夫人连连称善,又拉着袁空说了许多话,再看伏寿时,心中的情感不一样了,连目光都柔和亲切了许多。
吴夫人年纪大了,心神激荡之下,又痛哭了一场,说了许多话,便不得不暂且歇一歇。而孙权因有使命在身,提前已经离开。
最后便是伏寿送袁空出府。
“此次多谢您。”伏寿站在内门处,目光坚毅,道:“以后仙长有什么吩咐,只管来找我。”
袁空平和道:“殿下有极大的能力,只是自身还未醒来。”他转过身来,隔着虚空点一点伏寿的心口。
伏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心间来。
伏寿定一定神,道:“仙长欲往何处去?我派人送您。”
袁空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伏寿的心思,道:“待此地缘尽,我自会离去。”
伏寿又是一愣,她的确担心袁空久留在吴郡,横生枝节,不如强行送走他?甚至于……
“殿下能力极大,但要记得常存善念。”袁空道:“存正念,行善道。这就是我送给殿下的话。”他抛下这句话,转身而去,布衣布鞋,很快就跨过大门,不见了身影。
伏寿留在原地,从敞开的大门望出去,恰见到一群野鸽子低空飞过,像是她此刻脑海中纷杂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