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带到这里戛然而止,屏幕闪了闪,变成一片亮蓝色。
斯南踢趿着拖鞋过来,拿起茶几上的一堆遥控器,“啪嗒”关了电视机录像机和功放。
“看了几百遍了,有啥好看额呀。”
斯江把脸埋进肘弯里,鬓发被泪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像被雨水洗过的网。
外头有人在敲门,声音很轻,节奏很慢,听得出很小心。
“伊拉来了,走,吃宵夜去。”斯南把衣帽架上斯江的大衣挽在手上,扭头喊了一声。
斯江撸了把脸:“我洗个脸,你们先往外走。”
阁楼上,已经长了小胡子的陈斯好探出脑袋:“阿姐,要出去啦?带吾勿啦?”
“带啥带?还有几天就开学了,摸底考试复习好了伐?还有一年半高考,准备好了伐侬?”斯南在门口吼得门框嗡嗡响。
“哦——”斯好眨巴眨巴眼,瞄了斯江一眼,灰溜溜地继续温书去。
赵佑宁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斯南的笑声逐渐变得遥远。斯江站在录像机前紧紧看了会儿,取出录像带收好,这是四年前婚礼录像的上半部,下半部从她的头纱被掀起开始,到台下有人起哄让他们接吻,到周善礼上台证婚,他们还像电影里那样交换了戒指,在外婆的带领下读了那段举世闻名的誓言。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那夜她和景生婚礼结束后去了周善礼安排的和平饭店,一切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无法停止,哪怕这个人已不在。那个最混乱的最悲伤的最痛苦的春节,已经过去四年了。
热毛巾滚滚烫,斯江深呼吸了几下,出门赴约。
等在楼下的还有程璎和已经小有名气的音乐节目主持人林凌。
程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朝斯江挥挥手,示意大部队赶紧往弄堂外走。
后天就是元宵节,斯江春节加班,明天开始休息,大家约了去jennifer餐厅边上的三人行吃大骨头火锅,算是提前过节。
“催什么催啊,马上来,你们占好位置没?点菜啊,我们过来最多十分钟,让老板先上一大碗冰西瓜!咦,你不吃我要吃。”程璎对李宜芳一边笑一边骂,高跟鞋在弹格路上笃笃笃地响。
“我也要吃,跟老板要两碗西瓜,你随便出卖一下美色好了,”斯南凑过去补了一句,转头和赵佑宁感叹,“没劲哦,这两年不许放烟火爆竹,一点过年的味道都没了。嗳,阿姐,林凌说他们节目星期六在金山录节目,可以放烟火,一道去白相伐?”
“星期六——不知道公司有没有事。”斯江习惯性地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中文机,随口应道。
“差头——师傅!”斯南飞奔着追上一辆空车。
东诸安浜路上的三人行骨头王火锅半夜三更还有人在排队,门口一排靠背椅上坐满了等位的人,落地玻璃窗上热气蒸腾,模模糊糊可见里面全是人。
李宜芳和jennifer占着一张大圆桌正就着冰西瓜啃烟熏拉丝,看到斯江斯南她们进了门,赶紧站起来招手。靠在收银台和老板轧讪糊的王阿毛笑嘻嘻回转身:“阿拉阿妹到了,快点,再上一大碗冰西瓜。”
大家团团坐定。
“碗盏噻烫过了,”王阿毛老板仍旧热情无比,“过年好几位阿妹小老弟,年三十叫你们出来唱歌,你们也不来,嗐,阿拉放了交关烟火。”
斯南大衣脱了一半停住了:“你没说有烟火炮仗好放呀,你说了我肯定来!”
程璎笑着摇头:“烟火是林凌带的,一帮人偷偷摸摸放,放了两个还是三个警车就乌啦乌啦来了。王老板坏得很,特意跑到文化广场门口放,没被捉到。”
林凌也笑了:“跑起来王老板顶顶快,脚下头踏了风火轮一样,平常一点也看不出。”
大家絮絮叨叨,跟往常一样,话题杂乱。李宜芳年前在香港跟一个以美貌闻名天下的女明星进组拍电影,说起八卦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你以为她只会做狐狸精吗?才不是哦,她真的好厉害,我给她化妆,她一直戴着耳机在听cd,我以为她在听什么歌,结果她在学日语,而且已经考了一级证书!”
“哇!”程璎和斯南对这样的八卦趋之若鹜,一句接着一句地追问。
“她还考了会计师证?我要长她那样,靠脸吃饭一辈子就够啦。”程璎感叹不已。
“对,要是我,开价一百万,专门帮那些太太测试老公的忠诚度,一天测两个不多吧,两百万一天随便挣,啧啧啧。”斯南永远语出惊人。
赵佑宁笑着摇头:“很多富豪夫妻都心知肚明吧,你这个生意估计没什么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