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余周周从医院回到住所,有孕四个月,稍微显怀,邮箱里是一副画,信封里还带着一张储蓄卡。查看地址,照旧是那个人的。
画里是一个婴儿在哭泣,黑云密布,他在秋千上,随时都要坠落,两旁的数木笔直,就像一副棺材。
余周周受孕激素影响较大,没有细看。把卡原封不动地和自己画的另一副寄回去。
她的画里很简单,就是一辆车和窗户里模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说不上是车祸,但是车身布满枪支痕迹,看样子两人都没活成。
隔天的信封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行”
既是道歉,又是应约。
余周周仰头,看天空慢慢布上的白云一点点遮挡蓝天。
那个男人给他卡,估计是听说了昨天的事情。
她借咖啡屋的钱还了银行,祁连帮在连胜手下的人她不甚了解,小马藏在不知名的小国度伪装退休,她拉拢来的人杯水车薪,祁连生前积攒的人脉大多已经安享晚年,她趁着手里有钱,干脆去兴国拉赞助商。
她有孕,不方便饮酒,就在英莲塔单独理一个房间,摆置茶具,点一些轻神的香薰。
一进门茶香和熏香伈人心扉,余周周的茶艺和祁连的如出一辙,初品温润不争不抢,却回味无穷。抬头,玲珑的人迎你进去,坐在你的对面,沏茶动作行云流水,禅口开合,讨论生意时还愿意让利,一时有些心猿意马,起初摸手被拒,却仍旧变本加厉,最后不欢而散,流言四起。
她后来找过别的合作人,毫无例外地黄了。其中一个对立的黑帮,愿意一家濒临倒闭的兴国石油公司给她,前提是把祁连帮给他玩三个月。其实本来也不会给的,只是想玩她,就像另一个暴发户,要求她玩游戏,游戏规则是头顶盛水茶杯单脚站立三分钟,结果五分钟后因为要赶下一场饭局才喊停。
暴发户是老家拆迁,五个姊妹的户口,拆迁款全部汇入他的账下。临走啐了她一口,说女的就是没用,十几分钟也站不住。
屋内有电话铃声,把她的思绪拉回今天。
然而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更如晴天霹雳。
武训要死了。
不该意外的,他比祁连年纪还大,上次去见时身体已然不好,只是他喜欢那群孩子,才日日守在校园。
只是刚好这个节骨眼。
订下最早的机票,小乞丐为她接机。
在车上,赶去武训的医院途中,小乞丐递给她一杯热水,没有口味的矿泉水,喝来也确实不记得什么味道,但是很热,她喝完手脚很暖。
在车上小乞丐没有说话,她抱着尚有余温的水壶,看窗外,不说话。
她没有理由说话的。毕竟小乞丐和连胜那样交恶。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动会闹了,他也事业有成,如果不是那么多阴差阳错,即使她已经尽力弥补连胜对他的上海,尽力把他推回他原本的灿烂人生的轨道里,他曾经挨过的打不可能一笔勾销。
但是她不知道他透着车窗看了她多少眼。她整个人的皮肤都是浮起来的样子,黑眼圈很重,头发不如曾经那样黑亮,怀孕让她很憔悴,事业上更是身心俱疲。
他心想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答应的,只是他无法自己开口而已。她以为的阴差阳错,其实是他挣扎着奔向她的每一步脚印,然而她却一次次把他推开,不希望他在泥泞里一错再错。但他难以启齿,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人,再被怎样打压也终究留有自尊的脊梁。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只要她说,他都答应,他只是不想自己开口,这是最起码的了,他想着。
准确地说,是他接她前坚定不移地想着。
但是他的底线,是可以为了她一降再降的。
“那个卖石油的人,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