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愿几乎是泣不成声,刺啦声从裙子扯下布,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左手放在她腿面上,慢慢地替他包扎。
这时,唐慎钰察觉到有人碰他,疼的闷哼了声,虚弱地睁开眼,发现面前跪着个容色绝艳的美人,他这些日子被灌毒,反应迟钝,一时间没认出,还当是裴肆又派人来折磨他了。
“滚!”唐慎钰朝女人吐了口。
“是我啊。”春愿简直心如刀绞,“你好好看看,我是阿愿哪。”
“阿愿……”唐慎钰目光呆滞,嘴里喃喃,他眯起眼看,眼前的女子陌生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忽然,他想起了,当初他带阿愿去清鹤县,老葛先给她治了脸上的胎记。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惊鸿一面。
“阿、阿愿。”唐慎钰虚弱地笑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难道我大限将至了么?否则怎么会……”
“不许胡说!”春愿哭着嗔了句,她直起身子凑过去,脸去贴他的脸,哽噎不已,“是不是热的?我真的来了呀。”
“阿愿……”唐慎钰下巴抵在女人肩膀,潸然落泪,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她。
一旁的裴肆眼见小愿如此亲昵地对待那个恶心的脏汉,他又妒又恨,忍无可忍,“你可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了啊,走,不许在这里待了。”
春愿缓缓回头,平静地看那条毒蛇,“还不到一刻钟,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她发誓,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了。
春愿又撕了几条布,将铁链圈口裹住,她看见慎钰的手腕脚腕被磨得血肉模糊,心好像被扎了一刀般,哭着问:“疼不疼啊?”
“不疼。”唐慎钰摇头,咧唇一笑:“这点伤算什么。”他剜了眼裴肆,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阿愿,她瘦了很多,形容憔悴,脖子上有欢爱留下的痕迹。
唐慎钰顿时怒不可遏,挣扎着要往裴肆那边冲,奈何手脚皆被打断,只能用怒吼发泄自己的怨恨,“畜生!我说了,你有什么冲我来!”
裴肆不屑一笑,从袖中掏出件藕粉色的兜肚,两指夹着,歪头朝唐慎钰扬,笑里充满了挑衅和蔑视。
“不要理他。”
春愿眼神冰冷。她替丈夫缠裹伤口,正要找机会告诉他,首辅和皇后在营救他们。忽然,她发现他的手脚虚软无力,胳膊肿的厉害,腿也是一样。
“胳膊怎么了?”春愿急得问。
“没事儿。”唐慎钰额头去碰她的头,笑道:“还能接上呢,这点小伤。”他见阿愿哭得直喘,双眼遍布血丝,知道她就快崩溃了。唐慎钰怕她想不开,忙道:“阿愿,你记不记得,之前你的生辰,我送了你双鞋,我对你怎么说来着?”
春愿泣不成声:“你要我穿上新鞋子,走自己想走的路,这辈子按自己的心意活,自由、勇敢的活,不要辜负此生。”
“对。”唐慎钰眼泪滑落,点头笑道:“懦夫才寻死呢,人这辈子,难免会遇到些糟心事,你要是特别在意,它就是恶鬼,日日夜夜折磨你,但你要是勇敢些,它就是个屁,它奈何你不得!你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这辈子应该像你最喜欢的梅花那样,不惧风雪,傲然独开,知道么?”
“嗯。”春愿委屈地点头,她有一肚子怨恨要倾诉,但她舍不得让慎钰担心她,便笑道:“你放心,我特别好。现在形势不好,我知道,有个强健身子才能应付一切,所以我按时吃药,每顿都吃两碗饭哩。”
裴肆听见这谎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好,那我就放心了。”唐慎钰手脚动不得,用脸去蹭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现在毒发了,浑身的骨头疼得厉害。
唐慎钰吻了下她的脸,“愿,陪我说说话。”
“嗯。”春愿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袖子抹去泪,问他:“你现在后不后悔回长安?如果当时跟瑞世子去了,或者避世隐居,不说富贵无边,起码能平安无事。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唐慎钰洒脱一笑,“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我不回头看,做了就不后悔。”他也问了句:“那你呢?后不后悔和我来长安?”
春愿扁起嘴:“有那么一丢丢。”她盘腿坐下,粲然一笑:“但也不枉来人间走一遭了,所以,我也不后悔。”
唐慎钰忽然想起很多事,忙道:“对了,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事。”
“哼。”春愿佯装恼了,扭过头,“当时你以为我在欺负芽奴,劈头盖脸把我骂了顿呢,还叫我滚蛋。”
唐慎钰笑骂:“你这丫头也忒记仇了。当时咱们走水路进京,路上我问你识不识字,你说不认得。嗳呦,我当时差点气得背过去。路上给你手把手教写字,你却把我骗的跳了江。”男人打了个哆嗦,“现在想想都冷的慌。”
“哼。”春愿哭着笑,“你就只记我坏啊,当时咱们在罗海县驿馆歇脚,难道我没有偷偷给你塞过栗子酥?”
他们深深望着对方。
真好,他们一直没变,有独属于他们的记忆。
裴肆真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男人脸上阴晴不定,这点鸡毛蒜皮的屁事有什么值得说,谁没有个曾经呢。
他使劲儿回想他和小愿的曾经,却发现,这一路只有他付出、予夺,他和她没有过去。
“行了。”裴肆忍着恶心走过去,俯身去拉春愿,“咱们该走了,一刻钟早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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