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来潮的夫妻两个手牵着手,穿过翠绿的葡萄藤架,走到大门口,望着远方正缓缓沉入地平线下的余晖,你看我,我看你,静了一会儿,然后都耸了下肩,相视一笑。
柳东睿在她手心里捏了一下:“看来捉知了猴这事儿今儿是干不成了,赶明儿吧,赶明儿我想办法踅摸点真正的肉出来,知了猴那玩意儿就是逮一盆掐头去尾的也弄不了一碗肉,也就能解解馋了。”摸黑儿就算了吧,孩子小,黑咕隆咚的再磕到树上碰到哪里就不好了。
他心情不错,语气听上去也很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见前一阵子背地里没有白忙活,事情大概有了准儿,林谷雨方才还吊着的心瞬时就放下了大半,笑着看他:“那可太好了,那我们娘几个就等着你往家拿肉了。”
柳东睿点点头,牵紧林谷雨的手就往外走,“那咱们就当饭后溜达溜达,顺便再把三个孩子给接回来。”
行!一会儿天就该彻底黑了,黑灯瞎火的路不好走。
说实话,林谷雨是真忘了,这几年下来,两人早就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生活,有时候就懒怠着去看今天公历几号明天阴历初几,反正村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家里的日历本她得有大半个月没翻页了。柳东睿呢,每周上六休一,规律的很,单位都是按公历的日期走,墙上钉着的日历本上公历日期至少占了安分之二的面积,离老远就能看清楚,而农历就小小的一行字,想看得离近了才行,他最近一段时间忙的很,根本没注意细看。
于是,两个人就都忘了今儿都五月下旬了。
五月下旬,下弦月,想摸知了猴,只能摸黑儿了!
两个人就沿着村子中间那条巷子往里走,虽然还没进入炎夏,可气温已经很高了,村里树木野草不少,相对的蚊虫也很多,耳边立体环绕着蚊子的嗡嗡声,好在林谷雨怕晒黑,白天穿了件长袖的衣服,这会儿倒不怕蚊虫叮咬,柳东睿上身穿着短袖衬衫,不过他体质不错,不怎么爱招蚊子。
天气炎热的傍晚,正是知了猴爱出动的时候,知了猴有一个习性,畏光喜暗,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它一般不露头,就藏身在土洞里,等天黑的看不清了,就纷纷开始破土而出,找到离它最近的树干,沿着树干缓缓的往上爬。
这会儿刚吃过晚饭,知了猴还呆在地底下,巷子边儿上的小树林里不时传来小孩子们欢快的叫喊声和跑动声······但其实,还是天黑之后捉知了猴更容易,拿着手电筒或者提着灯笼围着树干找就行了,也可以提前在树上缠好胶带,爬上来一个捉一个。林谷雨小的时候就老那么干,但这时候没有家长会舍得让孩子打着灯笼或者提着煤油灯出来找知了猴,孩子们也忍不住等到天黑,火急火燎的吃完饭,也不管吃没吃饱,就溜了出去,生怕自己去的晚了,知了猴的洞被人给抢光了。
林谷雨和柳东睿到的时候,就看见大灿正蹲在地上拿一个木棍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里戳,二灿一只手端着破碗,一只手牵着和和,就站在大灿的对面,神情紧张,生怕把知了猴吓跑了似的。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从家里顺了只破碗出来,林谷雨扫了一眼,粗略看去,那碗里得有一二十只知了猴。
嘿!兄弟两个还挺能干呀!这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吧,都弄这么多了!小闺女就算了,能老老实实站着不给两个哥哥添乱就不错了!
小树林里全是孩子,僧多肉少,夫妻两个也不干那没品的事儿,等大灿把用木棍把那个深藏不露的知了猴吊上来,小树林里已经暗沉沉的,林谷雨就喊三个孩子回家去。
二灿跟和和都不愿意走,和和现在口吃可伶俐了,小嘴叭叭的,“娘,再让我们玩一会儿嘛,这边好玩!”
能不好玩嘛!几十个孩子在一块,热闹的不行,小孩子可不就喜欢热闹嘛!
林谷雨:“不早了,回家洗洗澡,洗完澡你大哥还要学会儿习,你跟你二哥听收音机去,今儿还有兵乓球比赛哦。”
前两个月,在平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乒乓球比赛,意义非凡,为了在这场比赛中取得好成绩,可以说是举全国之力挑选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进行集中训练,西阳公社也贴出了公告,号召民间擅长打乒乓球的去参加挑选,据说被选中的就能享受运动员的待遇,每个月不但可以像工人那样拿工资,而且还有各种补贴。这个公告一贴出,就在整个公社引起了轰动。乒乓球这种运动吧,本来也没什么条件限制,场地不限,没钱买球拍拿块木板也能凑合,反正,几乎人人都来那么两下子,大家一看那个待遇,不管擅不擅长都想去比划两下,万一走了大运就被教练给看上了呢?!
报名的人数很多,非常的多,选拔的场地只好换到了西阳红专大学,那边学校里有一个大操场,有两个水泥台子,稍微一改造就能当兵乓球台用,选拔进行了三天,现场人山人海,比之前的年前的庙会还要热闹。公社和生产队都放了假,闲来无事,林谷雨和柳东睿就带着三个孩子去现场看比赛,孩子们以前没见过正儿八经的运动比赛,都觉得很稀奇,柳东睿呢又是个中好手,讲解的头头是道,惹的三个孩子如今都爱上了乒乓球,和和小小年纪,每回都听的入神。
孩子们没法去平京看比赛,也没有电视看转播,好在还可以收听收音机里的现场播报,那现场的解说员也是够用心的,一个球一个球的数,虽然看不见现场的画面,可只听着就让孩子们热血沸腾。
和和嘟了嘟嘴,兵乓球比赛也很热闹,特别是到最后,好多好多人鼓掌欢呼呢,她现在既想听乒乓球比赛,也想在这边捉知了猴玩,因为不晓得怎么办,就拽了下二哥的衣角,二哥肯定会帮她的。
二灿到底大了几岁,知道不是非得做选择题,就嘻嘻笑:“娘,我们再玩一小会儿就回去,你跟爹先走,我们一会儿跑着回去,说不定咱们会一块到家呢。”大不了先听完比赛再洗澡,肯定耽误不了。
柳东睿只笑不说话,不管成不成功,孩子会思考就是好事。
林谷雨虎着脸:“不行,一会儿天就黑了,今儿月亮下半夜才出来,黑灯瞎火的摸什么呀,万一撞到树上怎么办?旁边还有一条沟呢,白天可以翻沟过来,晚上看不清掉进去怎么办?想摸过几天再来摸。”这几天出来都玩野了,都会跟她玩心眼了。
大灿若有所思,两个小的撅着小嘴,很不情愿拖着脚步往回走,二灿还好,不过是走的慢点,和和那鞋底就没抬起来过,是蹭着地面在挪动。
这一下给林谷雨气着了,说她:“蹭什么呢?好好走路!纳鞋底很费劲,要好好保护好自己的鞋子。”
然后,和和那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亲爱的爸爸。
柳东睿附在林谷雨耳边小声说:“纳一双鞋底太费劲了,每个孩子给买一双胶鞋或者软底皮鞋吧,咱们又不是买不起,再说你也能省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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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谷雨:“······”我的事情并不多!你个女儿奴心疼你闺女就明说,由于女儿奴经常被女儿的眼泪收服,她现在不得不经常板起脸来成虎妈,好气!
但是,这件事她坚决不能同意,无论是胶鞋还是皮鞋在当下都是奢侈品等级的东西,在村子里穿太打眼,很不合适,而且“现在的胶鞋容易臭脚!根本没布鞋舒服。”再说,小娃娃一个穿啥皮鞋呀?城里多少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还都不舍得买一双猪皮鞋穿呢。
“我就是心疼你。”每次看见她手指头上被针尖儿戳出来的伤口和血滴,他都心疼的不行,当然了看见闺女那委屈的小眼神他也很心疼。
林谷雨咬着下唇摇摇头:“心疼也不行,不合适而且对孩子也不好。”她以前在网上看过类似的例子,一个普通幼儿园里来了一个身穿b开头连衣裙的小女孩,很漂亮,跟个小公主似的,她一身的行头顶得上普通人家大半年的收入,结果就是她在普通的幼儿园里没有一个朋友,因为幼儿园里所有小朋友都被父母叮嘱要离她远一点,生怕不小心弄坏了自己家赔不起。小姑娘孤零零的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