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日子过的那么艰难,可年底阴差阳错的多少还分了点饿死了的牛骨头、牛内脏之类的,今年大队里真是要啥啥没有,脸比口袋还光,社员们也没地方买肉,因此,这1961年的春节就非常的寡淡,没有一丝肉味。
可到底是要过年,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就算别的什么都不准备,大年三十儿晚上烧纸钱那供桌上怎么也得摆上几晚饺子,总不能空着手请祖先们回来过年吧?谁不害怕梦里被祖宗们指着鼻子骂不肖子孙啊!大男人们就开口吩咐了:“无论怎么拼凑三十儿那天也得包几碗饺子出来!”
这是应该的,女人们没办法不答应。
大冬天的,菜园里除了大白菜就是萝卜,于是家家都准备的是白菜馅儿的素饺子,萝卜也能做饺子馅儿,不过这边种的全都是青萝卜,配着五花肉吃味道棒极了,生吃的话味道也还挺好吃,但煮熟后就有那么一点苦头,很多孩子不爱那个味儿,于是掌勺的妇女们一溜儿全准备的是白菜馅儿。
白菜经了霜冻生吃脆甜脆甜的,凉拌就很好吃,剁成饺子馅儿单吃味儿也还行,反正孩子们比较能接受纯白菜馅儿的饺子,家里有条件的还可以往里放点粉丝、菜干什么的,油什么的就不要想了,没花生没芝麻没大豆上哪儿弄油去?加点盐杀杀白菜里的水份有那么个咸味就算是不错了,拼凑着剁了半盆馅子,瞧着也还行。
当然,这时候不行也得行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以为开水白菜真就是把白菜放开水里煮,只用白菜可真做不出肉味,男人就算心里不满意也不敢吭声,厨房是女人的天下,他们在这方面根本没有话语权。
馅子大家伙大差不差的,但擀什么饺子皮差距就比较大了,一般是家里有什么面就用什么面,现在社员们家里最多的就是红薯面了,所以差不多百分之九十的人家擀的是红薯面的饺子皮,其它还有一些黑面的、红薯面和白面两掺的,以及纯白面的。
林谷雨把那两斤黑面送给柳东方家了,又让大灿送过去五斤土豆。那两口子如今天天啃红薯过日子,春天分的那点麦子几乎全紧着石头一个人吃了,黑面虽然不怎么好吃,可至少能让他们小夫妻换一换口味。
自己家吃的是红薯面和白面两掺的,这么和的面筋道,她这回包的饺子很大,一个几乎能顶的上别人家的两个,皮包馅多,林谷雨吃了八个饺子,又喝了碗饺子汤就觉得差不多了。
抬头一看,大灿那小子一大海碗的饺子吃的一个不剩还想再盛,她赶紧阻止了:“面皮里面好多淀粉呢,不太好消化,可不能再多吃了,要不晚上该闹肚子疼了。”
二灿听到后手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呼噜呼噜连饺子带汤使劲儿往自己嘴里扒拉,生怕林谷雨不让他吃似的。
和和呢,如今已经能听懂一些话了,至少她娘刚才跟她大哥说的那句话里面的关键词人家听懂了,于是她小手把勺子往旁边桌上一扔,学着她二哥,双手抱着小木碗“吧唧吧唧”的喝着饺子汤,汤喝完了,就剩饺子,人家也有办法,直接下手,捏着饺子就往自己嘴里塞,吃的手上脸上全都黏糊糊的。
林谷雨就给和和碗里就放了三个饺子,就算她全吃完也没什么,可怎么一个两个吃起饭来都跟土匪似的呢?!
大灿端着空碗:“娘,······我还没吃饱呢。”
林谷雨给盛了一碗饺子汤递过去,“我瞧着差不多了,再吃一会儿你就该觉得肚子胀的慌了。”那红薯面就跟糯米似的,刚吃完不觉得什么,可越到后面就越沉肚子,小孩子没有经验,很容易吃多的。
大灿:“······”饺子汤能当什么用?他真心觉得自己起码还能再吃半碗饺子。
柳东睿看见儿子脸上郁闷的表情,又给夹了两个过去,“只能再吃这两个。”然后,又笑着跟林谷雨解释:“馅子里没什么油水,孩子吃一碗撑不了,就让他再过吃两个。”
林谷雨赠送了他一枚白眼,她明明放了一小勺菜籽油的,怎么就没一点油水了?
然后她就笑着叹了口气,瞧,大环境是这个样子,人不知不觉就受了影响了,一小勺菜籽油搁这个年月都算是好生活了。
没等开春儿,就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中yang听到了广大群众的呼声,决定停止统一开办公共食堂。
这种消息可能对那些仍在苦苦煎熬维持公共食堂虚架子的生产队是一种解脱,可对柳河大队的社员们来说就没有那么大的触动了,村里三个公共食堂早偷偷解散了!
村里有很多人没想到外面还真有生产队那么“傻”,到现在还开着那劳什子公共食堂?!
明面上柳河大队的公共食堂也还是在的,于是,柳光耀又开始了天天去公社开会的苦逼日子,听着公社那些人一本正经的安排怎么解散公共食堂、怎么安抚社员们的激动情绪、社员们家里的铁锅都进了土高炉化成铁水了,解散公共食堂后炊具短缺的问题该怎么处理等等。
要说这些会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倒也不是,虽然繁琐又浪费时间,但还是能为社员们解决一部分切实存在的难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