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四方桌上铺满了工分本、账本,算盘珠子啪嗒啪嗒的响着,柳东方和柳东明正在算去年和今年上半年的账,柳光耀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瞧着桌子,一声不吭。
柳文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忍不住了才问:“算出来了吗?账上还有没有钱?”
他朝着柳东明开的口。
没等柳东明吭声,柳东方先说了:“队长叔,其实这都不用算,从去年年初到现在,咱们就没有余粮可卖,一直是打饥|荒,砖窑厂就前年开了大半年,去年一窑砖瓦都没烧起来,也就那些鸡鸭刚开始能隔三差五的下几个蛋,可那能卖几个钱啊!”
三个生产队的账本去年年底他都看过了,实在是没钱,要不然也不至于去年年底没给社员们一毛钱的分红了,去年的工分不值钱,社员们填不饱肚子因此也不乐意干。
柳文明还想问问编织厂的情况,想想自己媳妇就是编织队的,去年一年好像没去过几次,这才作罢。
柳东明也点头,“东方说的是实话,大队账上没啥钱,咱们队也一样,穷的底儿掉。”没饿死人就算很不赖不赖的了,还想账上有钱,那也太难了,大队账上也就剩点前年的提留款了。
柳东明就着急起来。
在村里头开销虽然比城市里少,可并不是没有,比方说吧,家里的老人孩子身子骨弱,难免发个烧感个冒这疼那疼的,这就不能死扛,得掏钱去看病拾药;过年就算不割刀头肉可去坟上烧纸钱是万万不能省的,这不也需要钱?只出不进哪里能行。
去年没有给社员们一毛钱分红,今年年底如果继续发不出钱来,那社员们肯定不满意,叫谁谁都不能答应白干活不挣钱。
“大队长,您说怎么办?”
柳东明性子直,就说了:“队长叔,叫我说,你想这些全是白搭,咱们队的社员没被饿死就且算不错的了,哪还有功夫想着挣钱不挣钱啊,再说,现在咱们哪有啥东西能拿出去换钱哩?”
柳东方:“去年实在太困难了点,捉襟见肘的,今年倒是有东西能换点钱。”
“啥东西?”柳东明和柳文明异口同声问道,连柳光耀都转过头看着他,眼含期待。
柳东方抿了抿嘴,“就是红薯,去年咱们红薯种的太少了,连社员们口粮都不怎么够,今年大队长让全都种上了红薯,我算着今年应该够吃,说不定还有富余的能换点钱。”
柳光耀就问:“这个数,公粮你给扣除了么?”
柳东方点点头,“扣除了,根据粮站那边的规定,5斤地瓜能顶一斤粮食,我先扣出了夏天的公粮数算的,算下来每个社员一天还能划2斤多红薯呢。”
2斤多红薯不算多,特别是当下饭里没有什么油水,都不够壮劳力一顿吃的,可这个数可比去年好上太多了。以前粮站不爱收乡下的红薯,现在不一样了,粮站也缺粮,红薯都能算好东西了,肯定一卖一个准儿。
柳文明听了,脸上立刻就露出笑容来,如释重负的感觉。
柳光耀却没那么乐观,“春红薯一耽误就是两季,收完都九月份了,秋天的公粮也得先扣出了,算下来,社员们的口粮还是不太够,更别提晒成红薯干去供销社换钱了。”
柳文明的脸又垮了下来,试探着问:“不行的话,早点收了红薯咱们多种点萝卜白菜吧,去年冬天这两样在城里都可紧缺了。”
柳光耀听的出他的话外之意,这是想偷偷去黑市挣点钱呢,
正色道:“想都不要想,作为一个党员,怎么能带头违反国家的规定?投机倒把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想都不能想!越是党员意志就越要坚定。”
好吧,大队长说了算。
柳光耀琢磨了一会儿说:“想要来钱快来钱多,那还是砖瓦厂靠谱,现在国家到处都在搞基础建设,修水库、建厂房、城市里建这种楼那种楼的,都需要砖瓦,还是得把东睿给叫过来,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才能把砖瓦厂给重新搞起来。”
柳文明就更想叹气了,社员们吃不饱没有力气,大队里又发不出钱,给不出粮食,叫谁谁愿意干?而且以前来买砖瓦的大多都是十里八乡的村民,现在都快饿死了,谁还会掏钱出来盖房子呀?有那钱不去黑市买粮食吃。
社员们挣点钱咋就这么难呢!!!
柳东睿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一进屋他就说:“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赶巧,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这都啥时候了,你小子还贫!赶紧的,先说好消息,这一年多听的全他娘的是坏消息了。”
柳东睿把两扇大门敞开,“好消息就是——我给咱们大队送粮食来了。”
柳东明就撇了他一眼:“就你每个月那几十斤口粮,要不是谷雨成天的晒菜干种瓜菜,你自己吃还不一定够呢,拿啥支援大队啊?”
虽然说的是问句,可他一脸的质疑,摆明了不相自己三弟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