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雨觉得他们就像冬眠的动物要提前准备食物一样,是动物面对艰难环境根据本能所做出来的选择。
指望不上救济粮,更别想能吃上返销粮了,社员们经历过上次等待的绝望,现在几乎没有人把希望放在等待上,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拯救未来的自己。
自己跟社员们的思维方式差异太大了。
说不得,劝不得。
她又不可能现在给每家分上几百斤粮食,所以,她只能这么煎熬的看着,看着一个个儿社员们面带菜色,身体浮肿然后又转为干瘦。
转眼间地里庄稼的叶子全部都黄了,哪怕是最耐旱不过的秫秫和谷子大幅度减产,穗上没多少粒,玉米更是绝收,只有红薯,顽强的生长、成熟。
柳光耀按照夏季的方式,先让社员们刨出来三分地的红薯分给了社员们,但是这回社员们就没夏收那么志气高昂了。
先不说社员们从去年秋季到今年夏季吃了9个月的红薯,吃到反胃嘴里犯酸水,看见地里的红薯首先涌现出来的情绪就是烦恼想吐,就说社员们吃了几个月的野菜,手脚虚浮,一脸青色或紫色(中毒),不少不适合当野菜的野菜,其实有微弱的毒性,吃了红薯心就更烧的慌。
一个个的走路都晃悠,看上去大队里人人都是病秧子。
李开路找到柳光耀说:“大队长,俺们队的社员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手里拿着镰刀可是根本挥不动,俺打算把养鸡场的鸡给宰了,那些鸡现在饿的都不会叫了,更别说下蛋了,活着也是受罪。”
这么一小段话说完,李开路的肚子叫了两次,他也是靠吃各种野菜过来的。
柳文明在旁边听见了,说:“可不是嘛,再饿下去,鸡身上真的一点肉都没了,我看着都可怜的慌,还不如宰了让社员们吃了呢,吃完身上有点力气,咱们刚好可以开始秋收了。”
柳光耀也知道这大半年养鸡场没什么东西能喂,原本肥嘟嘟的鸡现在掉了好多斤的肉,就听他说:“不行就别把鸡给圈养了,把它们都放出去自己找食儿,路边地里的小虫子、野菜籽这些鸡都能吃的。大队里现在没什么副业,要是现在把鸡给杀了,那年底可就得光棍着过了。”
去年砖瓦厂盈利还可以,年底给一队每个社员都分到了8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人数多的家庭,一家就能分到上百块,是以前的好几倍。可今年砖瓦厂没能开起来,队里又没有其它收入,柳光耀这才不是很同意宰鸡的。
李开路不同意,“社员们都好长时间没闻过肉味了,肚子里缺油水缺的厉害,现在把鸡赶出去放养,那还不是等着被人偷走?大队长,我不愿意这么想自己队的社员,可是您也知道饿得很了,根本就顾不上什么惩罚不惩罚的,老实人还都什么事儿都敢干呢。”
柳文明也劝他:“大队长,说实话,我觉得那些鸡都不一定能撑到过年,地里这些庄稼啥样子您也看到了,咱们今年的口粮肯定比去年还紧张,哪有啥东西能拿来喂鸡?那些虫子和草籽起不上大用。”
柳光耀听完两个小队长的话,就陷入了沉思,捉摸不定。
李开路这时又提出了一个建议:“听说今年养猪场的猪饿死了很多,猪肉价格涨了不老少,可肉食品还是一直供应不上,城市里的工人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发2两肉票,我还听说黑市一斤猪肉都卖到2块钱一斤了。大队长,要不咱们去问一问供销社,看那边收不收土鸡?价格要是合适,咱们现在把鸡给卖了,那不也是钱吗?不用等到年底咱们就能换成钱了,不但省粮食还省功夫。”
村里面以前没养过那么多鸡,社员们自己养的鸡多半是下蛋用的,偶尔的一两只公鸡,也不舍得卖,都是年底自家吃了,几乎没有人家拿到供销社去卖过,所以,鸡肉就没有规定的价格。
柳光耀就问他:“怎么着叫价格合适?3毛一斤?5毛一斤?还是跟猪肉一个价?”
柳文明倒吸了一口气,真要跟猪肉一个价,那绝对是赚了,谁还费那功夫养猪啊?!
柳光耀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不太可能,那些鸡都饿的只剩骨架了,怎么可能能卖上好价钱呢?还是养着好,如果能熬过今年冬天,明年说不定就能好些,卖鸡蛋比卖鸡划算。
李开路没想那么多,他就是不想再接着养下去了,他觉得现在养鸡纯属浪费东西,现在有虫子有草籽,养鸡场里那些鸡还能活着,等到冬天,总不能让人把口粮让给畜牲吧?其实要他说,去年冬天挨饿的时候就该把那些鸡杀了或者卖了,那个时候的鸡比现在还要重不少呢。
他就拜托了柳东睿,让柳东睿帮忙打听一下供销社收不收鸡?如果收的话能给多少钱一斤?哪怕一队不打算卖,他这回是下定决心要卖了。
这么点小事,柳东睿也没拒绝,张小赖煽动二队社员针对林谷雨的事儿,后来也把脸给打回去了,现在后边那三口水井,不经一队的允许,二队的队员想打水是不可能的,张小赖家就更别想了,他们到现在还受每人一天一瓢水的限制呢。
但这事儿跟李开路没啥关系,犯不上扯上人家。
柳东睿晚上下了班,就发现李开路在大桥上背着手一圈一圈的转,显然心里很着急。
“你说啥?3毛钱一斤?!真的假的?”李开路喘着粗气,不敢置信的问。
柳东睿屁股都没从车座上挪下来,一只脚蹬在脚蹬子上,一只脚支地,“我骗你干嘛?真的是3毛钱一斤,不过肉类不归供销社管了,现在公社成立了一个食品站,那地方现在开始收鸡了,里面的工作人员说这半个月食品站都没能上来猪肉,也就是说那边半个月没卖过肉了,所以现在不管是什么肉,食品站现在都收,价格给的也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