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牲畜,只能用人顶上,总不能让社员们饿着肚子干活吧?!
柳光耀还是不同意,“也不是只有咱们一个队闹饥荒,公社那边总不能看着不管,你容我先去打听打听。”
柳文明只能无奈的再次叹息,这半年他叹气的次数比之前半辈子都多了。
青色已经悄悄来到,黄色还未能窥见身影,青黄不接的时候,格外的难熬。
随着天气暖和,社员们在食堂打完饭几乎都不会在食堂停留,端着盆子匆匆茫茫的就往家赶。倒不是急着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吃,而是要把最下面一层稠的拿回去给需要干活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吃,上面那点稀汤老年人喝两口就成了。
上了岁数的老人们过着过冬的棉袄眯着眼,嘴里咬了根草秆靠在面朝南的墙根儿下昏昏沉沉的晒太阳,一呆就是大半天,轻易不挪动。
柳文元就是其中一个,他整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下,花白的头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膝盖,就听见周围“咕噜咕噜”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就像是一首交响乐。
柳骆驼尴尬的笑了一下,他实在饿的熬不住了,就从兜里掏出一点白菜梆子,咬上一小口,又赶紧揣进了口袋里,吧唧吧唧的嚼上三四十口才舍得咽下去,
他吧唧嘴的声音太响,好几个人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
有人就问了:“这都啥时候了,咋还有白菜梆子呢?你搁哪儿弄的?”
柳骆驼支支吾吾的,“就···就年前自留地砍回来的那点,搁家里地窖放着,也就剩这么点了。”
生怕别人问他要似的,三两口的把那小片白菜梆子给吞了下肚。
“切!老骆驼,你这是干啥?谁还抢你的咋滴?”老黑看不惯他那吝啬的样子,嚷嚷道。
柳骆驼“哼”了一声,嘟囔说:“那谁知道呢?现在啥时候,一个白菜梆子都是金贵的,保不准有人来抢呢,听说别的大队都有饿死人的了。”
老黑不乐意了:“嘿!我说老骆驼,你瞧不起谁呢?啊!当俺们没看见你那手里那块白菜梆子都长霉点了啦?别的生产队饿没饿死人案不知道,俺就知道咱们队社员可不缺你这点发霉了东西。”
柳骆驼:“······”
眼看着两个人因为这点小事要红了脸,边上晒暖的人就劝说了两句。
柳文元咳嗽了两下,都是缺粮闹的!半截长霉斑的白菜梆子搁去年都是喂给猪的,今年就成金贵的东西了。
人们都盼着地里野菜快快长大,地里的庄稼指望不上,多弄点野菜吃也行。
野菜再不长大,就真的没什么东西可吃了。
林谷雨的原则是等人来救不如自救,她就又开始忙叨开了,去年种白菜占了多撒种子的便宜,今年她在自家院子里撒了一层又一层的菜种,保证能一直吃到秋天,不带断顿的。
天气还冷着,昼夜温差很大,她在撒完种子的地上撒了一层土木灰,又盖了一张淘汰下来的破草席。
当然她非常积极的把这个法子分享给了黄英、赵小果、王秀娥等人,“尽量撒的稠一些,等菜苗长出来了,肯定密得很,不管啥菜尽管提着吃,慢慢就给提稀了,一点不耽误长大······一茬一茬的能吃好久呢,全都是嫩的。”
王秀娥笑着说:“大林子媳妇儿这个法子好!就跟咱们地里补苗提苗一个道理,是稠是稀还不是看咱们?你们说以前咱们咋就这么死脑筋?”
赵小果就说:“那是谷雨说出来了,咱们才觉得“啊!,真简单”,真让咱们自己个儿想,费老劲儿了。”
林谷雨只是笑笑,她俩说的其实就是惯性思维,都已经成为本能。大到比如说农时,几月种麦子,几月收麦子,几月种玉米······,都得在合适的时间段做,超出了,心里就会不安,就像这边一般五月份种苋菜,那很少会有社员4月份就提前种。
小到比如说一小块地该撒多少种子,两颗辣椒苗之间应该要留出多远的距离等等,这些主妇们心里也都是固定好了量,很少会想着更改。
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她只是把中间那层纱给捅破,社员们自己就能头脑风暴出了很多种植方式。
黄英肚子已经挺大了,靠着那几只鸡以及柳东睿后来送过去的几斤小米的滋补,看起来脸上稍微有了点肉,她扶着肚子靠坐在林谷雨家的炕上,笑意盈盈:“三嫂不愧是度过初中的人,懂的东西可比我们多多了,我肚子里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有福还是没福,赶在了灾荒年间,本来该饿肚子的,却又碰上了我三嫂出一这么好的主意,说不定还真饿不着它。”
这也就是个笑话,现在没有谁家不挨饿的,柳光耀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跟检查小队的人周旋玩心眼,现在也不过是能让社员们吃个五六分水饱,当然跟别的生产队来说,这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屏南境内几乎所有公社都在闹饥荒,不少生产队食堂已经开不下去,社员们没有办法只能拎了麻袋外出逃荒。
至少到现在,柳河大队的日子,还算能忍着过下去,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不过,看着周围的人都一脸菜色,她和柳东睿还是趁天黑,偷偷往食堂院里放了一麻袋红薯、一麻袋土豆,还有一篮子自己晒的菜干。
周围黑乎乎的,林谷雨紧贴着柳东睿,说:“要不,咱们明天还是直接交给大队长或者文明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