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宫外郎卫来报,蔡卿奉教见!子楚唤醒秦王,复更衣、整冠,乃命子楚出迎。
子楚来到章台宫前,见到蔡泽,上前施礼道:“蔡卿辛劳,王请卿!”
蔡泽回礼道:“敢劳公子亲迎!”子楚将蔡泽揖让到一座偏殿内,秦王已经在阶前迎候。两边叙礼,升阶入室。秦王礼道:“久不奉先生教,今得请之!”
蔡泽道:“王朝乾夕惕,诚万民之福也。尤当自养,勿令劳也。”
秦王道:“今诸侯蜂起,而攻秦。秦久战疲弊,战则难支,和又难成,如之奈何?”
蔡泽道:“王何出此言耶?今天下万乘之国不过七,秦居其一,而有天下之半,据山河之险,西向而临诸侯。彼六国者,皆残破之余,畏秦如虎。虽暂合纵,王以一旅偏师,诸侯不战而自散。王言秦疲,天下孰不疲焉!”
秦王道:“秦与赵屡战,两败俱伤。诸侯生养十年,力完气足,乘其弊而起,秦以一国当天下之士,焉得不忧!”
蔡泽道:“诸侯所得入秦者,自北而南,河东、函谷、南阳、南郡四道是也。楚出南郡,必籍舟楫,但击其半渡,必无忧也。南阳边楚、魏、韩三国,然有方城之险,楚因之而据诸侯数百载,齐、晋皆不能入;楚之所以失之者,秦出丹水,击其背也。秦因楚例而守之,南阳不足虑也。函谷,秦之根本,诸侯数犯,皆望关兴叹,此亦不足虑也。河东,故晋旧地,表里山河,因山带水而为固;彼或出上党,或出太原,皆跨山越水而攻之。但得一重臣守之,彼无能犯也。”
秦王道:“先生所言,甚中肯綮。南郡、南阳、函谷,诚如先生所言,皆无虑也。惟河东新郡,乃晋旧地,附秦未久,人心不定,秦法未行。复战经年,粮秣罄尽,仓廪皆空。而诸侯集于上党,将入河东。是以无计。”
蔡泽道:“若诸侯越水跨山而入河东,王亦无忧。河东久战乏粮,诸侯之入也,必不得粮,虽得而不可久;欲久则必赖远输,诸侯力疲矣。王以一河东而疲天下诸侯,所得正多。”
秦王道:“依卿之计,吾不守河东乎?”
蔡泽道:“吾闻上党已失,而上党守残兵犹死战于端氏,令赵不得进,徒损军力。以此观之,但尽河东之力而守之,当疲赵魏也。”
秦王道:“或言和于楚,奈何?”
蔡泽道:“若和于楚,晋必不取河东,自河内而下,是无河内南阳也。不若令彼尽力取河东,而保南阳为胜。”
秦王道:“河东若失,彼转取关中奈何?”
蔡泽道:“彼取河东,军力已疲。若欲取关中,则数岁之后矣,必不能蹴。王以大军出于洛,郑与梁皆与秦邻,彼将何如?”
秦王道:“如卿之言,不与楚和是也。”
蔡泽道:“楚求与秦和而不得。王必欲与楚和,臣愿借一乘,单身入陈,说楚与和。楚必无他言。何也?楚西取故地而不能,必当东顾。楚军东顾,而西面虚,惧秦之袭也。楚固欲与秦和,王何急之?但坐等楚使至而已!”
秦王大喜道:“微先生之言,寡人几误!先生素事春申君,楚之事愿尽付于先生!”蔡泽应喏。
两天后,秦相府教下,命五大夫无伤为河东尉,河东军事尽付之。命大夫无名为河东丞,为上党军后援。上党公乘缓为上党丞,往来上党、河东间,押运粮草。秦王赐剑士千,郎卫百,强弓利矢,以助力焉。
接受任命后,众人立即起身。五大夫无伤自督亲营千人为前部,无名(芒未)和公乘缓在剑士和郎卫的护卫下,随后跟进,同时以船装运辎重粮草,浩浩荡荡,沿渭水前往河东。队伍在蒲坂登岸,改装上辎车数百乘,直往安邑而来。
早有使者报与王稽,王稽接到教令,心中惊疑不定。但既有王命,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亲自率领全郡官员,迎出十里之外。宣读教令,设宴款待,互诉仰慕之情,自不必说。宴罢,原来的河东尉、丞向无伤和无名交割了事务,自己启程回国。河东新的班子聚在一起,传达了咸阳的指示:由无伤全面管理河东的一切军事,无名负责对上党的支援,王稽名义上总领一切,但实际上只能管理日常行政事务。议事已定,无伤即率亲营前往翼城,布置防御;芒未收集河东的全部现有炒粟,交给公乘缓运往端氏。公乘缓在到达河东的第二天,即领着随行的十名大夫,前往端氏,向蒙骜报告咸阳的处置。
收集民夫和车乘的工作花了近二十天时间,等到公乘缓率领千名上党士卒回到河东押送车乘前往端氏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本来,从河东往端氏运输粮草,都是由河东派人押运;但现在河东也进入战时状态,押运工作交给公乘缓负责,无形中增加了上党的负担。蒙骜到上党时,上党几乎没有什么民事,只有二万士卒,守着营地周围的田地耕种些口粮,所以只任命了一名郡守,没有委任尉和丞,——没有这个必要:上党守实际完成的就是上党尉的工作,而上党除了打仗,也没有别的工作要做。端氏有几百户人家,有端氏令掌管也就足矣。蒙骜平时有事,也就和四名公乘商量,就可以决定。现在任命了公乘缓为上党丞,实际上成为蒙骜的副手,专一负责从河东接受粮草。蒙骜只得把公乘缓的原部划拨出来,交给公乘缓独立指挥,统一执行运输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