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迩买了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经过十二小时的飞行,又马不停蹄地从机场赶到医院。
走进医院大门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宋迩摔在了地上,过路的人忙扶起她,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宋迩像是得了痛觉免疫,摔在地上明明很痛的,可她却完全感觉不到,也没顾得上看看膝盖手心有没有摔破,只含糊不清地冲好心路人道了谢,便忙往里走。
她在走廊上遇到了助手,助手惊讶她来得这么快,安抚道:”别慌,教授已经醒了。“
宋迩点头,表示她听见了,可心里的惊慌一分都没有少,她快步赶到病房外。
裴霁醒了,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安静地背靠着枕头,她的神色很平静,给人一种特别的宁静感,宋迩在病房门口止住步伐,目不转睛地看着裴霁。
护士在给裴霁打针,裴霁轻轻垂着目光,看护士的动作,针头扎进去了,她的眉心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并没有露出害怕或痛苦的表情。
护士站起身,调节了一下输液管的流速,笑着对裴霁说了些话,裴霁仰头听着,依旧温和安静,想要开口,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迩。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宋迩占据,对她笑了一下,宋迩走进来,走到病床前。
护士打完了针,见家属来了,就推着小车出去了。
宋迩站在裴霁身前,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怎么样?”
裴霁回答:“很棒。”她知道宋迩要来,但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她想说其实不用辛苦这一趟,她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但对上宋迩的神色,这些话都说不出来。
宋迩不相信她口中的“很棒”,她低头,看她扎了针的手背,她的手瘦得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已经被扎出了一块小小的淤青。
宋迩的表情很难过,裴霁安慰她:“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累着了,才会晕倒,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她说完,又告诉宋迩一个好消息:“本来还有一场会,但是昨天接到通知,因故取消了,等我出院,就可以直接回家,不做逗留。”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和平时的平静不同,微微地有些上扬,听得出来,她确实很开心。
宋迩也被她的情绪感染,跟着笑了一下,但下一刻,心便钝钝地作疼,看着裴霁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助手还没告诉裴霁,宋迩已经知道她感染过病毒的事。
她愣了一下,以为宋迩是指她昏倒的事,便解释:“太突然了,我也没提前预料到,但当时会场很多人,主办方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没什么耽搁。”
她试图让宋迩安心,她没有遭受不好的事。
如果助手没有和宋迩讲,裴霁不会告诉宋迩,因为她明白对方有困难时,自己无法陪在身边的无力感,她不想让宋迩也体会这种无力。
宋迩很好安抚,裴霁以为这样说,宋迩就不会再问了,但她错了,她听到宋迩接着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感染过病毒?”
这一问,裴霁的脸色就变了,她仰头看了宋迩几秒,又低头,没有回答。
输液袋里的液面慢慢降低,病房的墙是纯白色的,窗帘全部拉开,光线明亮。
裴霁的病号服像是大了一号般,松松垮垮的,领口下的锁骨瘦得嶙峋。左手打了针,就没动,右手捏着床单,拇指和食指捻动,这是她紧张想要逃避的表现。
宋迩说不清她现在有多懊悔,她知道w病毒,她看过很多新闻,深入地了解过这个病毒。她知道病毒的治愈率很低,即便治好,也会留下后遗症,甚至有些患者,免疫系统全线崩盘,治好后,很快又得了别的毛病死掉。
她看到新闻里那些无助的黑人,看到他们病发后的可怕情形,看到许多人因为病毒死去,跟着揪心,裴霁的团队研发出疫苗的消息传来时,她不止为她的能力天赋而高兴,更为她做的事能帮助那么多人,拯救许许多多的性命而骄傲。
但她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裴霁会感染病毒。
她曾是那些躺在担架上,被病毒折磨得面黄肌瘦,大规模地体外出血、呕血,神志不清的等待死亡的感染者中的一员。
宋迩忍耐着懊悔悲痛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情绪,这些情绪每种都很强烈,都在她的心里撞击。
裴霁的态度软化下来,她伸手拉宋迩,轻柔地说:“我痊愈了,现在没事了。”
又试图转移宋迩的注意力,语气自然地说:“我准备开展一个新的研究项目,下半年就待在实验室里不出差了。”
不出差,每天都朝九晚五的,每天都能见面,她希望宋迩听到这个会开心,然后忘记不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