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微摇了摇头:“当日之事,又不止一人看见,早有流言有意无意在私底下传播开。我看顾家是既要自家太平又要叫人知晓刺杀之事,未免贪心。”
“权力倾轧是仅次于战争的残酷之事,我表哥已经够心慈手软的。”
元羲偏了偏头,把脑袋轻轻凑近他的心口处,听着那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慢慢说着:“那样的境况下,刀剑无眼,便真误伤了金尊玉贵的公主,也是情有可原,你说是不是?要怪,只能怪贼人太凶恶。”
她说着这样的话,语调却格外轻柔。轻声细语从胸口处传来,经过血脉震颤鼓荡,入他耳中,却无端带了些切金断玉的意味。
沈珏垂眸定定看着她,伸手拂过她的发,半饷方道:“确实是贼人太狡猾。”
此处无人,若有人见了,便会发现,别后重逢的公主同驸马,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相拥。
那看似是个拥抱。
绯红官袍同紫绡宫装叠在一处,微风轻拂,落英缤纷,绯与紫亦随风而动,远远观之,若朝霞般灿烂绚丽。
那画面养眼而和谐,偏偏画中人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假如我说服不了她,殿下预备如何?”
联姻的公主有什么闪失,随行的官员绝没有好果子吃。
元羲眼波流转,抬了抬下巴:“没有假如,我相信你。安平是不可控的火|炮,也只有你说的话,她能听进去一些。”
“你若连她都搞不定,可没脸回来见我。”
沈珏叹了口气,道:“不是没脸,是没命。”
元羲退开一步,接了落下的一朵凌霄花,笑盈盈道:“我不会想这个假设,没有意义。”
“花落下来了就是落下来了,没有第二种结果。”
她摊开手掌心,掌中正是一朵红艳艳的凌霄花。
沈珏笑了笑,道:“殿下当真笃定。怪不得我在陛下跟前回话,殿下却安安心心在这花架之下酣眠。”
元羲眼中闪烁着细碎雀跃的光芒,便听她盈盈笑道:“你既大事化小保了她周全了皇室颜面,又顺利完成送嫁任务。如此出色会办事的驸马,御前奏对,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珏定定看了她半饷,终是一叹,轻轻道:“殿下原来对我这么有信心。无怪乎在陛下面前替我应承此事。”
元羲眨了眨眼,脸上笑容越发动人:“我自然对你有信心。事实上,你也未叫我失望。”
她说着伸出手细致地整了整他的衣领,转了话头:“这一路辛苦,说了半日话,官服还未换。先进去更衣吧。”
面前之人是惯于弄权的公主,亦是他亲自选的妻子,沈珏看着她的清亮的眼睛,终是点了点头矜持道:“那便有劳殿下了。”
说是有劳殿下,但公主什么身份,自然不会亲自服侍他,指使了侍女替他更衣,自己在一旁只负责指点一二。
侍女们整了七七八八,便叫沈珏打发走了,他转过头看向在一旁支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元羲。
“殿下那时,可曾想到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
早在圣旨下来之前,她便同他说,天子在她面前露了口风,欲派他送嫁。
元羲白了他一眼:“这我如何想得到?她闹出这样的事,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找人教嗦的?”
沈珏捻了捻袖口精致繁复的纹路,要笑不笑道:“自然不是。只是我总觉得,彼时我与殿下成婚不过月余,殿下竟舍得与我两地分离,实在狠心。”
元羲轻啧了一声,嗔道:“这事当初便念叨过,到今日还耿耿于怀。那时陛下问我的意思,我又怎好不允?”
沈珏嘴角轻轻一抿,点了点头道:“殿下自然是最识大体的。这一路上我甚至在想,说不得是殿下向陛下举荐在下也未可知。”
元羲闻言轻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是代大皇子送嫁,怎的不怀疑大皇子,反而怀疑我。再说了,就不能是陛下他自己的意思嘛?”
见沈珏还是定定看着自己,寸步不让,元羲眼珠子一转,问道:“怎么了,是陛下同你说什么了?”
沈珏道:“陛下夸我办差办得好,还说殿下你有眼光,早些时候便在御前说我能办好这差。”
元羲手上正把玩着一枚蟠螭纹白玉佩,听了这话,顿了顿道:“陛下不放心叫大皇子远赴扬州送亲,便叫你代他送嫁。我不过顺他心意,以此表态罢了。”
沈珏便追问了一句:“听这话的意思,殿下原是不希望我送嫁的?”
元羲一顿,推了沈珏一把,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是……我嘛,我自然也是希望你能随行送嫁的。”
沈珏眼神原就在她身上,听到这话,忍不住叹息:“殿下果真,不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