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前头喧闹,元羲坐在新房里,却是觉得难捱。
那一柄据说只有新郎的才华才能除去的团扇,早早便被她弃于一旁。头上的金凤冠压得她脖子疼,一进新房便被她摘了放在案上。身上的礼服裹得她整个人都束手束脚,她三两下便松开了领口,随行的女官看了,欲言又止,刚劝了一句,便被人叫去请吃茶汤。
那位女官一走,元羲便叫侍女服侍她换衣裳净面。
几个侍女互相看了看,各叹了口气。公主殿下都无新嫁娘的自觉,她们几个,自只有听命的份儿。
掌管九思苑的小乔听了传水的吩咐,眉头都不动一下,很快便满足了娇客的要求。
却说沈珏今日大喜,旁人闹不了新娘,自然只能来闹他。这大喜之事,说不得一生只一次,便都可了劲儿来灌他的酒。其中尤以大皇子敬得多,旁的官宦子弟见了,亦受了鼓舞,纷纷来敬新郎官。打着贺喜的名义,这酒拒都没法拒,沈珏喝了好些,到后来,竟是喝了七八分醉。镇国公不得不出面,叫人把新郎官给扶了下去。
元羲正在新房里吃着,便见小乔开了门,随后大乔扶了沈珏进来。
乔氏兄妹扶了沈珏坐在床头,便同元羲行了礼退下了。
驸马醉醺醺坐在那儿,他的手下倒是跑的比谁都快。元羲身边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伺候。
却见公主殿下站起身来,擦了擦手,走到驸马面前,轻轻踹了他一脚,笑斥道:“起来,同本宫弄什么鬼?”
这一脚下去,却是叫沈珏睁开了眼,只那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他还是那副懒散模样,靠在床头,看着元羲笑道:“殿下在房中好吃好喝,留臣一个人在外头被灌酒,这可实在不公。”
元羲指着一旁的金冠道:“那我同你换一换,你顶着这玩意儿一天,本宫骑马来娶你,你乐不乐意?”
沈珏靠在床头,看着洗净铅华的公主殿下,但笑不语。
元羲懒得理他,转过身自顾自坐回到案前,轻飘飘道:“既然没醉,便过来一道吃点东西罢。”
沈珏摸了摸鼻子坐起身来,走到元羲对面,伶俐的侍女早早便摆上碗筷,沈珏看着不由叹道:“同牢合卺,未免简陋。”
元羲瞥他一眼道:“那你别吃。”
沈珏没回嘴,行动却很实诚,当即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元羲已吃了半饱,索性放下筷子,看着一身红衣的沈珏这般吃着,颇觉有秀色可餐之意,忙轻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在外头一点儿都没吃?”
沈珏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了眼道:“外头一半人官职比我大,敬酒都来不及吃,哪里有功夫吃别的。”
元羲摸了摸鼻子道:“酒量不错啊。”
沈珏顿了顿筷子,自得地笑了笑,道:“我自己喝的酒里兑了白水,否则,非得喝趴下不可。”
元羲也笑了起来,道:“我就说,新婚夜喝醉酒,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
沈珏听了这话,抬起眼睫满脸兴味道:“那殿下心里,新婚夜的我是怎样的?”
元羲伸出峭楞楞的指头,指着他道:“喏,就是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才是你。”
沈珏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勾住了元羲的手指头,低低道:“看来殿下真是知我。”
元羲瞥了他一眼,哼道:“今日你我成婚,你被灌酒,这下的可是本宫的面子。你倒是说说看,哪些混小子敢灌你,本宫这儿先记下一笔。”
朝中同龄之人,官职没有比沈珏更高的,年长一辈的都自持身份,哪里会灌他酒喝,想来想去,也只有同龄的那些官宦子弟才会这么做。
听元羲这样说,沈珏意味深长笑了笑,道:“都是熟人,有些还在殿下眼前献过殷勤呢。”
元羲听了,却是道:“怎么我听说是大皇子带的头。”
沈珏饶有趣味反问道:“殿下都知道,怎么还来问我?”
元羲斜她一眼,道:“看你老不老实。”
沈珏叹息着摇了摇头,抬起眼眸来定定看着元羲道:“今日的光景,可不是因臣老实才得来的。臣宁愿吃旁人的敬酒,也不愿去吃殿下的喜酒。”
大皇子频频敬酒,许是因为他想在众臣面前表现出两人亲近的那一面。至于那些跟着起哄的,就不好说了。
别看元羲先前名声不怎么样,她及笄之后,打她主意的可不少。
听了沈珏这话,元羲反而一时顿住,愣了愣,方才啐道:“浑说什么。”
原本待在新房内的侍女早已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守在房门口。小乔听到小厮传来的消息,便向同样守在外头的双鹤道:“崔尚仪快过来了。”
双鹤点了点头,硬着头皮敲了敲门,细声细气道:“殿下,崔尚仪要来了。”
那崔尚义被拉着去吃茶,到现在还未回,已算十分体贴,元羲投桃报李,面子还是愿意给的,便站起身来,同门口的侍女道:“你们进来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