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殿下的,殿下你说,该如何?”他动作缓了下来,拉长了调子问她。
元羲看着他的眼睛,明白过来他是真的不怕。甚至他是故意这般。如此张狂行事,焉知不是想报复大殷皇室。
沈珏见元羲眉头一蹙,不作声了。
公主殿下颇识时务,他却偏要一个确切的答复,催着她问道:“殿下可想好了?”
元羲使了坏劲,却拿自由了的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开口之前冷声道:“闭嘴。”
她听烦了女官嘴里的闺训,沈珏既送上门来,便当消遣一番。
血气翻涌而上,便叫那阳光亦抖动了起来。
阴影之下,两人沦为共谋。
然而此间风月,却是无人知晓。
事后天子听说沈珏同昭宁公主曾现身于弘文馆,心下也只猜测是沈珏有意同元羲出双入对,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亦是对皇后那番话的回敬。
然而与其说是回敬皇后,不若说是回敬皇家。
皇后也是,贸然动作,不但于事无补,还徒生事端。
这一个两个都这般不叫人省心。
天子眉头一蹙,屈指在案上轻敲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的沈珏却是同元羲道:“姑母不该说那样的话,她明明应该同殿下联手。毕竟殿下同顾家人一样,不喜欢外来势力介入荆扬二州的局势。”
元羲瞥了他一眼,道:“嘉蓉不嫁,难道叫荆扬二州成众矢之的吗?”
真激怒了朝庭,撕破脸皮,首当其冲的便是已迁至帝都的顾家嫡支。
届时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若真到那一步,什么算盘都成了空。
两边得有个台阶下才行。
沈珏看着元羲,冷笑一声,道:“殿下亲自喂大世家的胃口,以后有你头痛的时候。”
皇权与世家之争,历来便有,大抵是此消彼长之势。沈珏的话元羲又何尝不清楚,然而如今她未居帝位,是个尚且需要依靠世家的公主,自然只能以利益拉拢世家,不会想要自折羽翼。
沈珏已不止一次流露出对世家的厌恶,元羲若有所思看向他,问道:“按说你们沈家也是世家的派头,你既对世家嗤之以鼻,行事却是一派大家作风,却是为何?”
沈珏外表风度也好,为人处事也罢,看着便像是簪缨世胄养出来的子弟,谁能想到,沈家发迹也不过十来年。
沈珏听元羲这般说,抿了抿唇,目光看着元羲,却是淡淡道:“臣既无君子之德,又如何是一派大家作风了?”
还挺记仇。
元羲摸了摸鼻子,道:“那你人前,还是挺会装模作样的。”
沈珏瞪了她一眼,方道:“都说前朝亡于末帝,实是亡于世家。世家林立,门阀割据,土地兼并严重,百姓失去赖以生存之地,不得不落草为寇,方才有之后的乱世。”
元羲看着他,点了点头慢慢道:“于是义军乘势而起,推翻前朝,汉江以北的势力重新洗牌。然后便是新的天子,新的世家,新的轮回。”
“只要有天子在,世家自然应运而生。天子不可能一个人掌控整个天下,他需要臣子和手下,如此,自然产生士人,士人自然维护巩固自己家族的利益,累世簪缨,而成世家。”
沈珏摇了摇头,道:“累世簪缨这四个字才是要命的,便要打破官场的垄断,让世家成不了世家。”
元羲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提议恩科阅卷不糊名,想通过科举消除家世人望的影响,恢复科举取士的公平性,不叫世家垄断官场。”
她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眼中尽是新奇,忍不住道:“看不出来啊沈韶卿,你竟有消灭世家的宏愿。”
“然而我却是要问一句,你们沈家,因建国有功,封一等公,乃是帝都第一门阀。你难道要放弃你自家利益?”
沈珏眉头蹙起,看着元羲道:“一等公乃是爵位,未有实权,真正掌握权力的,乃是职官。爵位可以继承,便当恩泽功臣了,但官职绝不能搞垄断继承。”
元羲点了点头,却是放低了声音道:“所以,你爹的宰辅之位,你到底想不想要?”
沈珏瞥她一眼,道:“我是要当驸马的,当什么宰辅。”
元羲抿了抿唇,缓缓道:“我却是不愿一直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