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人选虽已尘埃落定,设在安喜殿的晚宴却并未取消。
如今,这晚宴已从昭宁公主点驸马的盛宴变成了此次秋狝君王论功行赏的庆功宴。
此次秋狝,于那些参选驸马的平民百姓而言,最鲜美的猎物已落入旁人之手,但求富贵的心却还未真正止息。
陛下明言,秋狝猎物获得最多的前十人,皆有奖赏,前三人授奉车都尉之职,掌御乘舆车。剩下七人,直接充入飞云骑。飞云骑乃是禁军中的一个番号,里头多是善骑射之辈,专行天子田猎之事。
然则于普通百姓而言,一朝选入禁军,已是光宗耀祖。禁军可是大殷朝最精锐的兵马,宿卫宫禁,拱卫帝都,遥领天下八百军府,不知有多威风。
这个消息振奋了不少人,原本因驸马提前宣布而有些泄气的其他人又有了新的动力,在剩下的时间里表现得更加活跃。
沈珏听了新的游戏规则,却是道:“个人之力终究有限,官宦子弟身边皆有扈从,虽是一人之名,实则是几人围猎,比单打独斗强上太多。”
说着他话锋一转,问元羲道:“殿下心中可是有决断了?想好了要推谁上去?殿下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行动了吧?”
元羲斜他一眼,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奉车都尉是陛下留给官宦子弟的,真正要争夺的,不过飞云骑中的七席。这七席中,你预备占几席?”
沈珏叹道:“殿下误会我了,我原先是怕自己惹恼了殿下受殿下非难,这才塞了些人手想着能挤掉些竞争名额,如今圣旨已下,这飞云骑的席位,我又怎会与殿下相争。”
元羲笑了笑,问道:“是吗?”
她这样问,却并不关心沈珏的回答,目光已是移向了窗外。
纪信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把打死的猎物扔在自己面前。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回了,有陌生人给自己送猎物。
他机械地下马,拾起猎物,复又上马,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猎物本就是他自己打下的一般。
游戏进行到这个环节,普通百姓基本上是比不过有扈从的官宦子弟的,未成想,他背后之人最后竟是决定推他上去。
不断有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送猎物给他,他最终夺得了第九名的好成绩。
属下把前十的名单拿给元羲看,躬身禀道:“后面七人,有两个是咱们的人,剩下五个,奴婢还在着人查。”
元羲点了点头,复又道:“你说,沈珏的人,可在上头?”
往禁军塞人实在费劲,禁军大多是从下头军府选人,若不是天子有意建立平民组成的私军,也不会叫她有可乘之机。
如今的禁军十六卫,大多是当初跟着天子一道打天下后的兵马整顿而来。天下平定后,天子收拢兵权,当年各位大将手中的兵马只保留番号,在编制上全部归于朝廷,由兵部管辖,平日里卫戍皇城百官署衙和帝都各大城门。而守备宫禁侍从天子的左右监门左右千牛四卫,当年是陛下亲军,如今虽也隶属十六卫,但更像是天子私军,乃是禁军中的禁军。
然而便是这四卫中,勋贵重臣子弟亦不少,背后多多少少会有旁的力量。天子有意增强自己的私军,故而才有这些个天恩浩荡的举措。
双鹤听了元羲这话,踌躇片刻道:“这个,奴婢不知。”
元羲也不指望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只道:“就这样吧,那两人的户籍文书弄干净些。”
论功行赏的晚宴很快便在安喜殿中摆开,帝后携大皇子与昭宁公主走入殿中时,大殿中已是坐满了人。
今日不仅得到天子嘉奖的勇士在场,参加此次秋狝的人皆坐在殿中。便是沈珏这样的负伤之人,亦不例外。
两位殿下前阵子有过些不愉快,如今在人前却还是一贯的高贵雍容,两人站在帝后身边,一家子看过去和乐融融,未有丝毫不谐之处。
仿佛众人见到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幻梦。
帝后入座之后,宴席便也开场了。
天子站在高处道:“此次秋狝,所获颇丰。社稷之功,不敢忘也。今日这第一杯,便敬大殷万里江山,敬这孕育上林苑万千生灵的土地神。”
天子自饮了一杯,众人跟着敬饮一杯。
“这第二杯,便敬这十位勇士,也敬在座各位的勇武精神。春振旅,秋治兵,不忘战。朕是在马上得的天下,尔等也不可荒废弓马骑射。”
天子喝完这杯,第三次举起酒杯,道:“这第三杯,便敬朕之爱女昭宁公主与礼部郎中沈珏,他二人将缔结姻缘,这实在是一桩叫朕开怀畅饮的喜事。朕便先祝他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前次之事,总归是委屈了女儿,天子便也想着在这样的场合给元羲几分体面。
一众人便也跟着天子贺两人大喜。
元羲听着这扑面而来轰轰烈烈的“白头到老”,两颊“轰”的一声便热了。她的眼睛不可避免去看沈珏,却见沈珏也正在看她。
胭脂色熏染上公主如玉的面皮,望过来的眼神如同春水之上的涟漪,带了些颤意。他已许久未见她这副模样。未接春情,却已是带了女子特有的羞意。
她大约也是没想到天子会把两人的婚事在这样的场合下又再提了一回,被那山呼而来的祝贺之声而惊吓到。
似乎这一刻,他们之间见不得光的情|事已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