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医从江南回来只有不到一个月,便这样去了。
季容妗心底有些沉重,迈入了大门。
她到时,江楠语正被众人围在中央,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季容妗没听见,却在踏入房门后,有人“唰”地抬眼看向她。
“不如头七送棺一事就交给季大人,总归季大人你算是从小一同长大,也算是老太医的半个儿子了。”
季容妗听明白了,在如今这个时代,家里有老人去了,有资格披麻戴孝守夜送棺的只有男子,即便没有男子,也要从亲戚家中借,美名曰,男子阳气重,不会被轻易被这些东西缠上。
可季容妗听了只想笑,她冷着脸拨开围着江楠语的人,站在她身边,道:“比之于我这个外人,江太医一定更想你亲自送送他。”
江楠语平静地抬头看着周围那些人,道:“从现在起,再在我爹灵枢前大声吵闹的人,都给我打出去。”
江太医不在,江家下人自然都听她的。
有个人是江太医远方堂兄,算得上有那么些亲缘关系,便仗着长辈身份大声呵斥道:“楠语,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楠语猛然抬眸看向他,吐出一个字:“打!”
小厮家丁一拥而上,拿着棍棒将人打出门,摔了个屁墩。
留下的人面色都不太好,有男子想上前理论,季容妗往她身边一站,淡淡扫去一眼,那些蠢蠢欲动说着“女子不合适”的人,便止了音。
季容妗陪着江楠语忙前忙后好几日,终于在江太医下葬那日哭了出来。
江楠语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骂,从牙牙学语时开始骂起,一路骂江太医到她长大后的时候。
()“明明知道我是个女子,还当街拎着我打,我不要面子和自尊的吗?”
“死就死了,为什么临走前要和我说,让我嫁人是怕我受欺负,我怎么可能受欺负,我拿针扎死他们呜呜呜……”
“瘟疫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只剩两年好活了,所以主动染了那疫病,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了,我不知道他逞什么英雄。”
季容矜心头猛地一颤,所以,那场疫病才是导致江太医提前离世的原因。
粮食不够,朝廷支援迟迟不到,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才导致疫病爆发。
倘若那时没有那些明争暗斗,不会死去那么多人,江太医也不会因此离世。
季容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抱着膝盖哭的浑身发颤的江楠语,神色微暗,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知道所有的事,却不能说出来。
立了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京城一处无人问访的深林中,阳光消融落雪,顺着竹屋的屋檐缓缓滴落。
屋檐下,裹着厚实衣裘的女子坐在石桌前,被这滴水滴得一个激灵,摆弄铜钱的手一紧,差些将卦象弄乱。
她缩了缩脖子“嘶”了一声,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卦象,脸色变了变,道:“不太妙啊,大凶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而且这生机很弱,随时可能断绝,这……是她不想活了?不对,又不是这样……”
靠在门边的黑袍少女看她自言自语的模样,睨了她一眼,道:“别信,不准。”
谢林鸢:“……?”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少女,咬牙道:“姓宋的,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我的节操,但不能质疑我算卦的准确性。”
宋楠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这几个月你算出来的卦有好的吗?”
“谁说没有,你那感情卦不是挺好的吗?下吉也是吉。”
宋楠不欲与她说这个,只道:“你这次算的又是谁?”
谢林鸢静默了一瞬,道:“我那憨直没心眼的小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