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词夺理只会让人看笑话,反驳又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除了被人打碎了牙齿往里吞,还能如何?
阳和殿内的闹剧,最终以晏国出奇制胜落幕,又让陆知杭出了好大的风头,只是这边境三城收得皇帝身心愉悦,日后两国交接的事宜,乃至后面汝国生事都让众人忧心不已。
不过,这些后患再怎么让人提心吊胆,都是往后再谈的事情,现在正值皇帝大寿,没有人会没眼力见地提起,更是让在场的边蛮小国使臣瞧不起。
当今皇帝酷爱狩猎,奈何年岁渐大,好不容易盼来寿辰,当然不忘了安排一场狩猎,只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宴席过后,看完精彩纷呈的各式表演,仍有余力的皇亲国戚、朝臣和使臣们便打算退场,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物,前往特意为当今圣上建造的一座狩猎场。
巍峨辉煌的浩荡皇城中,服饰各异的达官贵人陆陆续续从中走出,在看了晏国驸马大出风头后,或喜或怒。
云祈长身玉立,眺望着云梯上步履闲适的汝国人,余光却是不着痕迹地瞧了眼收拾妥当,正要出殿门的枢密院使闻政。
他宛若寒潭的眸子幽深了几分,随后状若不虞地矗立在殿门一侧,从牙缝中冷冷地挤出几个字:“汝国欺人太甚,不将其覆灭,不过是养虎为患。”
闻政身边的同僚早已先行一步,而他因为一点事情耽误在这里,这会刚好要离去,就听到了云祈低声斥责什么,偌大的阳和殿仅剩几人,还有几位行色匆匆的宫女,收拾着剩下的残羹,因此这话就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闻政与晏国大多数文官的不同,大概是其有一颗一统天下的雄心,奈何君主软弱,他年轻气盛时就曾无数次上谏,晏国应乘胜追击,而不是畏首畏尾,留着汝国这个心腹大患。
从他随后几十年的收敛锋芒可知,闻政的主张非但没得到皇帝重视,还受了好一通训斥,乍一听云祈与自己不谋而合的想法,他脚步下意识顿在了那里。
“殿下,怎地还留在此,快些换好衣物早早去猎场等着才是。”闻政抚过白须,淡淡道。
“闻大人。”云祈像是没想到闻政会在身后,明显愣了愣,而后连忙行了一礼。
闻政见状,稍显诧异地将人扶起,沉声道:“殿下向臣行礼,岂不是要臣折寿。”
“闻大人这些年为晏国鞠躬尽瘁,受得起。”云祈神情透着几分肃然,说出话的便是旁人听了,都入了心,更何况是闻政这位当事人。
“不过是臣的职责罢了,殿下缘何在此驻足?”闻政摇摇头,顺口问起。
闻言,云祈眼底流光一闪而逝,随后遮住异样的情绪,如墨的长眉微微蹙起,似是想起烦心事般,喟然道:“以往久居深宫,今朝得见晏国之外的人,却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忧虑来。”
“哦?”闻政轻咦出声。
“汝国此次前往晏国,名为贺寿,暗地里只怕是试探虚实来,晏国如今又能安宁得几时?只恨不能上阵杀敌,让这普天之下皆是晏国的国土。”云祈抬眼向下望去,似有一束光落入眼底,而视线所过之处无不是汝国人。
“……”闻政听着他不似作伪的话,罕见地沉默了。
“若是五十年前,汝国兵败时能乘胜追击,如今的寿宴这些异族人又哪里敢明目张胆地挑衅。”云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掷地有声道。
闻政抿紧嘴角,没有主动开口打断他的话语,听着云祈的雄心壮志,他忍不住自上而下端详起了面前的人来,哪怕是到了他这把年纪,都不得不赞一声倾城绝色。
可惜了,是个女儿身,却有着当今圣上都望尘莫及的野望。
有那么一瞬间,闻政惋惜起了云祈的女儿身来,哪怕前朝出过女帝,但以女子身份稳坐龙椅的难度不言而喻,倘若皇帝,现在的几位皇子有份这样的心,他何苦这般蹉跎。
“殿下,莫要妄议先帝的旨意,臣便先告退了。”闻政难得展露了丝笑容,食指抵着嘴唇,示意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话,哪怕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错。
云祈如梦初醒般,连忙把声音放低了几分,略显歉疚地看向他:“……是本宫失言了。”
闻政虽知晏国内忧外患,然而朝中局势非他一人可改,今日听了云祈之言,也只能长叹一声,拱了拱手就与云祈告辞了。
之前云祈并不受宠,就连闻政都没怎么正眼注意过这位孤僻的公主殿下,今日相谈过后,方知外界传闻有多不可信,欣赏归欣赏,但除了那一点晚年遇知己的欣喜,闻政也清楚的知道现实的沟壑。
望着闻政高大的背影,云祈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了半响,为防被察觉才移开目光,轻声笑道:“驸马,你这宝石找得如何了?”
在阳和殿木门后躲了好一会的陆知杭这才揣着他的钱袋出来,朝云祈招招手,讪笑道:“找到了,让公主久等了,这就快快去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