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反应不一,有人觉得皇帝太过手软;有人是尊重先帝的遗志,与豫王以和为贵;还有人提议让皇帝给端柔郡主指一门亲,正如当年永乐长公主被留在豫州。
这个提议自是出于利益上的考虑,想把端柔郡主留在京城当质子,立刻就引来不少朝臣的附合,更有人顺势提出,让皇帝择一个公主嫁去豫州,二公主新安的年岁正好,并振振有词地表示,皇帝与豫王都是先帝的儿子,自当兄弟相和。
“啪!”
这道折子被皇帝重重地甩在了案头,恰好撞到了旁边一叠撂得高高的折子,那叠折子摇摇欲坠,旁边服侍茶水的周新连忙眼明手快地扶住了那叠折子。
皇帝冷冷地说道:“周明渊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该回去荣养了。”
周新是皇帝身边服侍的大太监,自是对朝中的文武大臣、宗室勋贵了如指掌,皇帝口口声声说周明渊年纪大了,其实周明渊不过才不惑之年,对于官员而已,这本是最鼎盛的年华,现在却要提前“致仕”了。
有的人啊,就是自己讨打!
周新心里暗道,恭恭敬敬地领了命。
谁人不知道永乐长公主之死是太后与皇帝的痛,现在再劝皇帝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这不是就是上去再捅皇帝一刀子吗?!
等周明渊“致仕”后,其他人自然会消停了。
周新退下了,可皇帝心口犹觉得不解气,忍不住感概道:“泽之,朕的脾气是不是实在太好了?”以致这些朝臣觉得他会把脸凑过去让豫王打!
顾泽之微微一笑,目光温润,与皇帝四目对视,道:“皇上是仁君。”
这句话顾泽之发自肺腑。
在顾泽之看来,皇帝的确是仁君,一个乐于纳谏、心胸宽阔且胸怀天下的君主,对内,施以仁政;对外,则傲骨铮铮。
如果没有先帝这败国的陵夷之君在前,今上必会是一个中兴之君,令大祁朝走向鼎盛,偏偏这世上没有“如果”,先帝留下的大祁朝就是这么一堆破败的烂摊子,而今上又仁义,在御下的手段上难免欠缺几分杀伐果敢,大祁朝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
顾泽之可以想象今上登基的这十一年应该是殚精竭虑,才保住了这片万里江山,否则他的龙体又何至于一度破败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顾泽之自是知道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可他虽然没有明说,皇帝也是知道自己所欠缺的。
“瑧儿的性情其实像朕……”皇帝感叹道。
此前皇帝曾让顾泽之评价过他的几个皇子,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毕竟知子莫若父,他们不是寻常人家,皇家掌握着天下的命脉,因此从几个皇子出生起,皇帝就在观察他们的性情,是否当得起这个天下。
顾璟他既做不了一个明君,也做不得一个贤王。
顾泽之看着皇帝,含笑道:“皇上留下一个太平给顾瑧,顾瑧便能还大祁一个盛世。”
顾泽之的笑容依旧是温文尔雅,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眸灼灼,眼神中绽放出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与飞扬。
原本还有几分郁结的皇帝一下子又笑了,神清气爽,故意又问道:“泽之,你真的不要把瑧儿带回去?”
顾泽之断然拒绝:“皇上,我就要成亲了。”
只是想想,顾泽之的眼睛就如同暗夜的星辰般绽放着异彩。
为了不耽误顾泽之的婚事,皇帝只给了豫王府三天的时间,到了时间后,顾熙、端柔郡主一行人就启程了。
而皇帝没有让人送,也没有赏赐,一行人冷冷清清地出了京。
当天,方太妃向柳太后请旨想送送外孙与外孙女,被柳太后拒绝,方太妃在行宫里又哭又闹,柳太后不为所动,根本就没理会,只给了大太监一句,让她闹。
听说,方太妃在行宫里对着先帝的牌位又是跪又是哭诉,说她有多命苦,说先帝怎么不带她走,说太后和皇帝一点也不念先帝的遗旨,存心磋磨她……
这些话也全都传到了柳太后的耳里。
柳太后想起了早逝的女儿永乐,想到她那个苦命的外孙女,心底更恨了,说了一句狠话:“太妃既然这么想念先帝,情深意切,就去陪先帝啊,哭有什么用!”
柳太后这么说,大太监也就如实地转到了她的口谕。
结果,当天晚上,九趣园中就走水了。
九趣园里住的都是先帝留下的嫔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妃太嫔们,而走水的泰安宫正是方太妃的居所。
那赤红的火焰夹着滚滚浓烟飞蹿而起,染红了那漆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