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雀娘在上面不断催促着,季尧臣叫这紧急的氛围感染,回身将小胖墩一抱,送上梯子。阿执蹬着两腿,身子极重,他咬紧了后槽牙向上推,阿雀娘那边也在用力拉,脸都涨红了,还是叫小胖墩一脚踩空,险些从梯子上摔下来。
幸好一只白皙的胳膊陡然从季尧臣身后伸出,一把接住,向上一推,小胖墩竟如风筝一般叫她抛了出去,飞到了房顶上。
苏奈拍拍手,见季尧臣还在下面,急忙抓着他的衣服往梯子上一扔,在他屁股上用力一推,季尧臣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鬼推了一把,直挺挺地冲上了房顶,身上衣服叫木刺扯破了好几道,最后和阿雀娘她们扑倒在一处。
季尧臣满脑子只想着:这花痴竟敢拍他的屁股。不禁又羞又怒,涨红了脸色,趴在洞口厉声斥道:“苏奈!”
见那小妇人已经向外跑去,季尧臣的面色又怒转惊,又拍着瓦片叫道:“苏奈!”
“你怎不上来?你往哪去?”
苏奈已经跑远了,远远道:“奴家去救小和尚!一会儿就来!”
“……”
是了,方才释颜师父同他们在一处,逃跑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不知现在在哪里。
可是,这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也不怕遇了危险?
季尧臣心乱如麻,连忙站在房顶上寻觅她的身影。可看了半晌,也没见那布衣妇人冲出来,倒是只见一只红色的动物“嗖”地窜过去,溅起一串银色的水花,将他吓了一跳。
阿雀娘道:“是狐狸吧?天上现了大妖怪,林子里的动物也害怕。那天我修房顶,那玩意就从我面前过,当即把我吓昏过去。”
季尧臣回头一看,阿雀娘和她的女儿们都瑟瑟依偎在一起。更远处的夜色里,其他的老幼妇人也三三两两地蜷缩在房梁上,除了面色惊惧,人倒是一个也没少。
有人瑟瑟发抖道:“走罢,从这条道,可以躲到石头山上去,山上有几座木屋,是俺奶奶那一辈为了躲洪灾专门建的,等水退下来,咱们再回来!”
季尧臣犹豫了片刻,道:“你们先走罢。我在此地等一等,我家……还有人没回来。”
“我也不走!”阿雀娘抱着几个女儿,眼泪汪汪的,“是季家媳妇把我们娘们几个拉上来的,我也要等她。”
季尧臣一怔,却垂下眼去不再言语。
他不想和乡邻同行,一来是为了确认那花痴是否安全,二来,也是不愿再牵连乡里。毕竟今日宋玉水淹江流镇,全是因他带了阿执回乡而起。
他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即便宋玉真的以他家乡为威胁,他也依然会杀了太子。因为房顶上这些,只是很少的世人。为了天下更多的世人不再受昏君佞臣磋磨,他什么都可牺牲。大不了,他死后结草衔环、当牛做马,给这些无辜的老幼赔罪……
季尧臣喉结动了动,一股难捱的酸涩在喉中叫嚣,纵然忍了再忍,眼睛还是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狠狠地握着拳头。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必须得做个决断。
……
红毛狐狸跑出房子,速度便慢起来。
她看出这白浪虽然来得猛烈,但和她上次见到的浪不是一回事。上次一浪打来,整片村庄瞬间淹没在了水下;这次河水上涨,不过只是弄坏了两间农舍,都没有淹死一个人。
地上的水上涨得又均匀,又缓慢,她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现在的水面还没有没过她的狐狸身子,对动作迅速的妖怪来说,便构不成任何危险了。
苏奈在水里游着,尖嘴左顾右盼,到处寻觅着释颜的身影。
按理说,神仙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怕那公狐狸发难。可是,那和尚脚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根本无法逃生,这伤还是拜她用狐狸毛搓成的大补丸所赐的,她便有些心虚了……
万一,这神仙因为身上有伤碍事,打不过宋玉,回头追究起她来怎么办?
方才她和公狐狸打架的时候,小和尚就站在门口,转个身人就不见了。苏奈吓得毛发耸立,赶紧在水里四处捞释颜,想将功补过,先把他救起来,万一别的神仙来报复她,她也好有个说辞。
谁知当时,外面有许多人都泡在水里。苏奈捞到一个,猛抓起来一看,却不是释颜,是个老妪,那老妪鬼哭狼嚎地抱着她的手臂不放,苏奈龇牙咧嘴地将她扔上房顶;又摸到一个,抓起来一看,噫,是个哭唧唧的半大姑娘家……
就这样捞一个扔一个,无意中把全村人都扔上了房顶,却还是没有找到那臭和尚,红毛狐狸精疲力尽地在水里游着,尾巴耷拉在身后,欲哭无泪。
忽然,她抬起头来,只见原本的河边断柳上,有一线微光,连忙向那边游去。
游近了,苏奈不禁大喜,那不是臭和尚么?
原本的长河已成海面,天幕无光,铅色的波涛浮动,漂浮的断柳树干便跟着微微晃动。
那貌若好女的少年僧人,盘膝轻盈地坐在水中横木之上,宽大的海青在微风中浮动,海青下摆平展展地铺于海面。
雨丝落下来,从他身侧便纷纷绕开去,未曾被雨水打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