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赫连翊思绪被打断,闻声扭头看向来人。
男子身高七尺有余,穿一身石青杭绸素面长袍,腰间系着一根镶边黑带,垂挂着一个形似铜钱的玉佩,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插着一根玉簪,很有大家公子风范。他长相倒不是特别出众,胜在五官端正,一身正气。
赫连翊瞧着面前的男子有点眼熟,却想不起人姓甚名谁,便浅笑着答道:“请坐。”
“庾大小姐,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你。原来,你也喜欢来这地儿喝茶呢。”程景渊满脸欣喜,坐在她对面的条凳上。
“也谈不上喜欢,就是来歇歇脚罢了。”赫连翊不知来人身份,便直截了当地问:“你要找我,所为何事?”
“庾大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程景渊觉得有点干渴,便拿起一个青花瓷茶盅,自斟了一杯茶,以袖遮面喝完了一杯茶。
好消息?赫连翊打从呆在庾家的那一刻起,一天不晓得要处理多少坏消息,乍一听好消息,还不敢信,冷静地问:“什么好消息?详细说说。”
“津门那边的县令修书一封,告诉家父,你们大丰收米行携款潜逃的三个掌柜,已经被豫章王抓到了!本来津门县令要派衙役押解三个嫌犯回咱们庐陵,那豫章王热心,说是反正要到豫章,离庐陵也不远,就顺道捎回来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三个嫌犯捉拿归案,
即便银子没了,也能让庾家人解气,更重要的是,赫连翊能名正言顺地接近豫章王,很快就能看到日思夜想的宋良娣了!
面前的男子穿着打扮和京城里的王公贵胄不能比,可和茶楼里穿短褐粗衣的老百姓一比,那可是实打实的贵公子了!在庐陵境内,能收到津门县令文书的,也只有庐陵县令了!也就是说,男子是庐陵县令的儿子!
上回赫连翊去庐陵县衙报案,罗县尉说程县令不在,那庐陵县令姓程,眼前的男子可不也姓程?
推测到对面男子的身份,赫连翊眉眼带笑,直起身子,双手捧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浅茶,再悠然放下茶壶,举起自个儿的茶盅,“程公子,有劳你特意跑一趟,告诉我这天大的好消息!今儿个,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这也是你们庾家的造化。”
赫连翊和程景渊碰了杯,各自喝完了一杯茶。
许是心情舒畅,连带着一开始看不上眼的茶,也变得入口甘醇,赫连翊咂摸了两下,茶香在嘴里散开,味道不错。
“庾大小姐,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在东宫当皇太子的时候,赫连翊喝的是各处进贡的名茶,略放久了些时间,有些陈茶的味道,便不喜欢。如今这茶看着普通,泡出来的味道虽不能跟贡茶比,却也还成。
赫连翊摇头,淡然回话:“我头一回来这儿喝茶,不晓得这是什么茶,喝着倒还好。”
说起
这事,程景渊如数家珍,“这茶呀,叫庐山云雾茶,是庐山名茶。这对夫妻,本在庐山脚下住着,种了一片茶园,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只生了一女,独女嫁到庐陵,老夫妻便也跟着搬来了,好歹能帮扶女儿女婿一二。这儿只卖庐山云雾茶,用的是每天起早挑的山泉水,一壶才十文钱,便宜好喝,方圆几里的人都爱来这里喝喝茶,拉拉家常。”
“原来如此。”
赫连翊喝过的茶,比寻常人吃过的盐还多,打开茶壶盖子,一看泡开的茶叶片片形态优美,都是嫩绿的,茶汤清澈明亮,茶香持久,委实不错。
程景渊忙道:“若是庾大小姐爱喝庐山云雾茶,赶明儿个我派人送你几斤,慢慢泡着喝。”
“我这人一喝茶就不大睡得着,平素喝得不多,还是别糟蹋了好茶。”赫连翊不想平白无故受人人情,特别是男女之间。他是男人,最清楚男人的心思——县令之子,无故献殷勤,怕是对庾大小姐早有意思了。
眼下,庾家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赫连翊可没心思谈什么儿女情长,还是直接撇清不要为好。
程景渊笑道:“庾大小姐言重了,我也不大喝得了浓茶,特别是日暮后不能喝,不然一整晚都没睡意。”
倘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下去,聊到天黑都聊不完,赫连翊此行出门是为了买新瓦,便以有事要办为由,准备结账走了。
程景渊立刻
掏出钱袋付了账,热心地问:“庾大小姐,你要办什么事?或许我能帮得上一二。”
赫连翊本想一口回绝,但想着自个儿现在是庾家大小姐的身子,一姑娘出门在外,难免会被人刁难,更何况是买那么多瓦,买亏了可不划算,倒不如借县令之子的面子,看能不能砍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