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是难受的。
他昏昏沉沉的大脑里再次响起王嫂说的“我在厨房看到夫人很难过,切菜的手都在抖”。
顾勉撑着昏沉的头,手掌遮住了双眸,露出的下颌角线条冷漠平静依旧,过了许久,顾勉打开文档,在那长达十五页的文档上又添了新的一行:“要求黎松韵生病时完成家务。”
喝了药之后,顾勉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他的身体已经很疲惫,可是他却无法入睡。
曾经他受伤养病的时候,黎松韵会坐在床前,轻柔地按摩他的太阳穴,哼着哄小孩子的曲子。
那时的黎松韵刚生育完第一个孩子不久,顾鸿轩躺在摇篮里,他躺在病床上,黎松韵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然后俯身悄悄吻了吻孩子的额头。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穿着睡袍的oga身上,将他的肌肤镀上了无暇的光,这一幕美得仿佛一幅油画。
——“你还可以列自己没做到什么,比如你有没有经常赞美你夫人,对你夫人表达爱意,送他你亲自挑选的礼物不是送钱,是送实物。”
——“不是?难道这么多年的相处,黎松韵没有让你心动过一次?!”
什么叫做心动。
——“这种东西我也无法对你解释,怎么回事,我在你这里变成了知心大哥哥就是,你突然想吻他,拥抱他”
——“算了,依照你这种性格,你怎么可能会心动。”
顾勉闭上眼。
以初见黎松韵那一刻为,到黎松韵义无反顾离开做终点,在这整整二十六年漫长的时间维度中,他有过很多次想要靠近黎松韵的瞬间。
但他从未忠诚过自己的。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在自己和黎松韵之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的离去可以影响他的情感,他不想再承受失去的痛苦和刻骨的孤独。
父亲只告诉他,军人需要理智和冷静,暴露偏好等于暴露软肋。
却从没有对他说过,爱不止是软肋,还可以是盔甲。
顾勉打开了和黎松韵的对话框,自从他同意和黎松韵离婚后,黎松韵将他从黑名单里移除,此刻他们的聊天对话页面空空如也。
他有很多话想对黎松韵说,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头,斟酌了许久,他说你的退烧药落在家里,问黎松韵的烧退了吗。
过了一会儿,黎松韵回:“多谢关心,我现在没事,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与此同时,系统跳出了一条黎松韵最新动态的提示。
顾勉看到那条动态展现的照片里,黎松韵和顾培风在游乐园疯玩,给他们拍照的人是谁,即使不看某一张照片里投在地上的高大影子,顾勉都能猜到。
黎松韵:[愿我们都能奔赴热爱、理想和明天。]
最后一张照片,是黎松韵开心大笑的模样,他在奔赴充满希望的明天。
而黎松韵向往的明天中,并没有他的存在。
顾勉突然明白一件事,和饭菜会变质一样,存放在心房的感情也会不可逆转地腐烂、发臭。
就像他不可能吃下遗忘在微波炉里那盘发霉的饭菜那样,黎松韵也不可能重新回到他身旁。
在这漫长的二十六年里,他有无数个可以挽回黎松韵的机会,但他却都一一错过了。
那道他亲手在自己和黎松韵之间划下的界限,如今变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无法跨越这条鸿沟,所以他只能看着黎松韵越走越远,最多再说一句,“对不起,祝你余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