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金不换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在她随孔无禄进了若愚堂后,便往百宝楼通知了消息。
如今的望帝,怕不会坐视她被人取走剑骨。
只是没想到,这一番谨慎安排,竟然成了多余。
周满心底戾气一时滋长,心契重回,不仅没有使她感到半分庆幸,反而令她有一种被人蔑视的不快。
前世借剑骨,围岱岳,屠戮她门众三千;
今生还心契,当好人,白送她学宫机缘?
这位神都公子,不仅活在传说中,不似真人,连其行事也令人捉摸不定,像个怪物。
到底是有什么变化,导致了这两世的不同?
“不会的,还没有完。既已开始,又岂是你们想结束,便能结束?”周满不会忘记王氏前世做过的事,也不会忘记后来张仪选了王杀,所谓神都圣主却披一张虚伪的皮囊!她回首,望着若愚堂那高高的门匾,只低低道,“我非要掀你出来不可……”
金不换竟从这话中听出了一股决然的酷烈。
周满却是收回视线转身,只问:“许久前托你帮我查王氏那位传说中的神都公子,不知这段时日来,有没有什么进展?”
金不换心头突地悸了一下。
这一刻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但观周满神情冰冷,终于还是归拢思绪,慢慢道:“自陈家那桩事起,便风波不断,许多事都不像以往了,并未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满沉默。
金不换续道:“倒是当初成方斋说的事,你还有印象吗?我派人装作路过的商队,去到村中。可没想到,你原先所住的村子里,一应屋舍,一切如旧,但里面空空如也,竟一个人也见不到了。既没有打斗痕迹,更没有血迹,就好像一夜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周满诧异:“什么?”
金不换还记得成方斋回述此事时的诡谲,只道:“但他们在你家门前,确实发现了一行更浅的脚印,且左边脚印比右边更浅。”
周满忽然感觉头开始痛。
千头万绪交织在脑海,既有对心契剑骨的不解,对两世不同的狐疑,现在更添她旧日居所的诡事,不免使她有一种隐隐缠身于无隙大网之中的焦虑,加之伤势方复,竟觉太阳穴绷着,一阵阵眩晕袭来。
金不换看出她有恙,立刻伸手去扶:“头疼?”
周满却道:“还有上次春雨丹消息走漏,我们也尚不知背后是谁……”
金不换皱眉:“暂时别想了,先回病梅馆。”
他只道她之前施法制箭消耗太大,如今又不知在若愚堂发生了什么,心神不属,怕她伤势复发,想回去找泥菩萨给她再看看。
可没想到,二人才刚回泥盘街,就瞧见王恕从医馆中出来。
周满远远一望,忽然怔住。
泥盘街陋街窄巷,屋檐低矮,暮色昏然便照在病梅馆阶前。此人一袭旧道衣,形容清癯,与往日并无不同。出门前口角含笑,同里面人交代了什么,方转过身来。
可看着就是有什么变了。
便好似雨后琼枝,蒙尘洗净,是药师琉璃,澄明剔透。
王恕下得台阶,隔街望见他们,那原就挂着的三分笑意顿时化作七分,穿过熙攘的人群便朝他们走来:“正想去找你们。学宫那边来信,不久便开始筹备剑台春试,要我们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