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屋中静默片刻,反是张氏开了口:“大伯父,不论如何,圣旨已下,晚妹妹与三皇子的婚事耽误不得,现下她还跪在院里,外头天寒地冻,若是跪伤了身体……”
“随她跪去,做了错事险些害了全族,不过跪上一跪,又能如何?从前她母亲就是太惯着她,才
将她宠出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来。”林将军打断张氏的话,又向林宴道,“宴儿,你妹妹她……是个糊涂人哪!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来,我……”
见他说着说着又有动怒上火的迹象,林宴忙上前靠着床沿坐下拍他背:“父亲,别说了。阿晚的事,我都知道了。如今事已至此,再伤无益,圣人已对林家有所怀疑忌惮,林家也和三皇子绑在一起,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最好就是三皇子能顺利继位,如此一来林家便能全身而退。
然而……林宴看了眼宋星遥,宋星遥目光清亮,眸中只有跳动的一簇焰苗。
林将军摇摇手,喘息数口,才道:“不必!我今天要同你们交代,正是此事。林家祖训,只忠当朝圣人,不涉储君之争,这是保全林家的唯一办法。阿晚既要嫁,我这做父亲的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该有东西她一样不会少,但是神威军绝非她的陪嫁之物,你们切记切记!”
他语毕嗽了几声,宋星遥倒了杯茶过来,林宴服侍他饮了几口,他才再开口:“我的身体,怕是不行,所幸神威军已交到林乾手中,也算不负祖先所托,只是林乾资历尚浅,还不足以服众,阿宴……”
“父亲,我会帮阿兄的。”林宴知道他的意思,忙道。
林将军点点头,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又道:“林家大房从今日起与神威军割断,日后神威军无需再以大房为主,谨记祖训,倘若日后果然出事,你们记清楚……一切,当以大局为重。林家上下百口性命与神威军,就都交托在你二人手中,记住了……大局为重。”
————
天光渐亮,林乾夫妻早已回去,宋星遥陪着林宴在林将军屋里看护了一夜,到破晓时分方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还没睡清醒,就被林宴摇醒。
“怎么了?”宋星遥揉着干涩的眼问他。
“父亲已经睡稳,我们先回吧。”林宴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
“不用再守守吗?”宋星遥探头看了眼床,床上幔帐全落。
“不用,父亲身边的老人会照顾他。你也累了许久,我带你回去先歇歇,走吧。”他悄声说着,也回头看了眼父亲,才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门“吱嘎”开启,第一眼所见,还是跪在庭中的林晚。她已跪得摇摇欲坠,听到声响勉强睁开眼,看到出来的人,又是一笑。
“阿兄……”她开口,第二个词,顿了顿方出,“阿嫂,我还没恭喜你们呢。”
林宴没有理她,拉着宋星遥快步越过她,她又道:“我也要嫁人了,你们怎也不恭喜我?”说话间,她按着膝盖艰难站起,不再跪地。
“既然你们今日不愿意恭喜我,那我便等着……等着你们心甘情愿的那天……”她说着甜甜笑出声来。
林宴仍不回身,一眼未施。
————
回去的路,仍是二人一马。
宋星遥缩在林宴胸前,被他大斗篷裹着紧紧,双手搂着他的腰,不管马儿如何飞驰,她只倦怠沉睡。
昨日奔波一日,又整宿未眠,她着实撑不住。
马儿驰到韩府,林宴解下斗篷,将她连人带斗篷一起抱下,匆匆入府。
宋星遥依旧沉睡,发髻松去,秀发散了林宴满臂,被林宴抱进了二人寝间。燕檀已先一步将床铺妥,林宴极尽温柔,弯腰将她轻轻放上床榻,转身去扯被褥要替她盖上,不妨衣袖被她攥住。
林宴疑惑回头,却见宋星遥眉心紧拧,虽然闭着眼,可神色并不好。
“遥遥?”他回身过来拍拍她的脸,“做噩梦了?”
宋星遥霍地睁眼,双眸瞪如铃,全不似刚睡醒的模样,她腾地弹坐起来,攥着林宴衣袖的手微颤,只道:“我做梦了……”
她又做了个梦。
“你梦到什么?”他忙坐到她身边,将人拥入怀中。
“我梦到……”她惊疑不定地抬头,手也缓缓举起,掐在自己脖颈间。
她梦到,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情景。
她被人掐喉胁持,锋锐的刀刃由后伸来,架在她脖颈上,而林宴……
“你,就站在我的对面。”
刹时间,记忆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