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林家主母,您的正妻,又是一国县主,身份地位皆在,您若为一时之快杀了她,明日又该如何面对外面悠悠众口?杀妻是大罪,您是林家家主,若是出事,又置林家于何地?”林宴劝道,“父亲不愿放过母亲,儿子也明白,此罪难恕,若要惩治,可交由官府按谋杀亲夫罪论治,但如此一来必要牵扯林家秘辛,况且此事骇人听闻,少不得让林家沦为百姓耻笑之资。依儿子愚见,不如……将母亲送走吧……”
此言一出,县主当即色变,咬牙切齿唤了声:“林!宴!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林朝胜看看他,又看看县主,将林宴的劝解听入心中,冷静下来后亦觉林宴说得有理,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活的人还要替她承受人间种种非议,犯不着。
“也罢,饶她这条性命。”决断下得很快,林朝胜沉声道,“今夜先关入凌彩阁,派人守紧,不许任何人探视,她的那些爪牙全部捆起,等候发落,一个都不准放。明日一早,让许真亲自送她去长春观落发,永远都别回来了。”
长春观是林家捐资修建的道观,不在城内,许真则是林朝胜在神威军中的副手。这桩事,他直接动用神威军的人,没让林家人再插手,已是下了决断,不给县主一点逃脱的机会。
二十年,他纵容得太久了,绝情之时,也无回旋之地。
林宴垂头不语,默认林朝胜的决定,林朝胜敞开房门唤人进来,那厢站在林宴身后的县主脸色却一点一点灰败,直至毫无生气,容光尽失,她只定定看着林宴的背,眼眸中忽然如淬毒一般绽出恨意。
“小心!”宋星遥一直在看县主,忽然瞧见她衣袖内一线寒光闪过,她直觉不对,出口警示。
县主已从袖内摸出巴掌长的匕首,朝着林宴后背刺去,宋星遥心惊胆颤,未及多想就冲上前阻止,林宴的疾吼随之想起:“别过来!”已是不及。宋星遥冲到他身畔,他偏身微闪,没让她迎向县主,而是伸手将人纳入怀中。
电光火石之间,宋星遥只听一声细微的嗤响,是匕首入肉的声音。
林朝胜发现之时,县主手中匕首已然刺进林宴左肩,他震怒非常,一脚将人踹开,再执长剑。林宴搭在宋星遥肩上,忍痛按下父亲的手,摇了摇头:“父亲答应过儿子,饶她一命。”
林朝胜一腔愤怒无处可发,又见林宴后背已然被血染遍,气得回身一劈,将剑斩在书案之上。
偌大书案被他一剑劈作两半,案上物什四落,只闻“咣当”一声巨响,吓得宋星遥心脏怦怦难止。
“赵桐你听好,我与你恩断义绝,从此往后,你我夫妻情尽,生不见,死不逢,黄泉碧落,永不相见。”林朝胜以剑遥指县主。
县主颓然落地,她拼却最后一口怨气已力竭,如今大势难回,丈夫儿子尽失,忽又茫然非常,失了生趣,将匕首对准心房,只待了结,旁边却伸来一掌钳住她手腕用力一震,匕首落地,她又抬头望向那人,惶惶呢喃:“阿宴……”
林宴把匕首踢开,撑着宋星遥的手站起,脸上悲喜俱无:“还你活命之恩,二十年教养之情,你我两清。”
县主眼眶骤红,终是泪如雨下,再难道出半个字来。
稍顷,林朝胜的人涌入房中,将县主押下,军医赶来,把林宴扶进内室诊治包扎,林朝胜不放心,跟进内室。书房中忽然就剩下宋星遥一个人,地上还有滩林宴的血,她心绪乱极,时不时盯着内室的看。
约半个时辰时间,林朝胜才将军医送出,二人聊着林宴伤势边走边说出了书房,宋星遥踱到内室门帘前,朝里面悄悄张望,一只手穿过门帘,把她往里面一拉。
宋星遥跌进内室,对上林宴含笑的眼。
“想进来就进来。”林宴已经换过衣裳,伤口被包扎妥当,面色有些苍白,“我没事,刺得不深,也没伤及要害。刚才……谢谢你了。”
宋星遥白他一眼:“要早知道你打算生受县主一刺,我才懒得费那力气。”
她事后想想,凭林宴的功夫,怎会避不过县主的攻击?怕是他故意的。
林宴没否认,只动动手臂,还没开口,已见林朝胜进来。
“这位是……”林朝胜的目光落在宋星遥身上。
宋星遥只觉得他目光如炬,不自觉又浮起些怯意来,林宴却朝她点头示意,目光中不无鼓励,她方定定神,将兜帽取下,抱拳到:“公主府含章阁舍人宋星遥,见过林将军。今日贸然到此,并非有意窥探将军家事,实乃遇上棘手难事,故上门请将军与公子相商。”
“哦?”林朝胜闻言又望向林宴,“何事?”
“父亲,其实我带她来此之前,亦不知母亲打算,是为了另一桩更要紧的事。”林宴说着又朝宋星遥道,“拿出来吧。”
宋星遥便将赵睿启的画取出奉上:“此乃十五殿下所绘之画,请将军过目。我们怀疑,圣人有难。”
林朝胜的神情随着她的话与那幅画,渐渐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