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只是几个小时没有看见赤司征十郎,但却好像已经隔了许久,这场赤司征臣精心设计的晚会充分让我意识到,隔在我同赤司征十郎之间的鸿沟是多么不可逾越。
我在这头,他在那头,仿佛有一个隔音的罩子罩在我的头上,而有一条黑布蒙在了他的眼前,我努力去呼喊什么,他却无法注意到,周遭一片真空,呼喊久了,连我自己都忘记我想要诉说什么。
我越来越感觉到精疲力竭,和对这场游戏的厌倦。
扶着扶手,再一次缓步走下楼梯,对比第一次人群拥挤的盛况,随着时间推移,宴会的客人无疑也少了很多。
我坐在长餐桌旁,一手撑着下巴,无聊地晃动手中的酒杯,看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晶莹剔透的杯壁来回激荡,头脑昏昏沉沉,我竟有些沉迷进这简单的游戏中。
“你,还好吗?”
第一个字是冷硬的,但他还是下意识放缓了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心软是这么地不合时宜,带垮了整句话的气势。
但那熟悉的嗓音却勾起一丝电流,从脊背窜至头顶,猝然炸裂,让我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我掩饰性地垂下眼帘,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僵硬在原地。
在这一片寂静中,他动了,他原本是站在我的身后,现在他就着这个姿势,微微探身,随着他的靠近,我的大脑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但身体却迟钝地瘫软在座位上,连一根小手指都无法提起。
他伸出手,西服擦过我光裸的手臂,我看见他戴了一只金绿色的昂贵猫眼石袖扣,然后他握住了我的手指,顺势抽出了酒杯。
他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颈侧,他嗅了嗅杯中液体的气味,然后将其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
“好喝吗?”他这样问道。
酒精的香气混杂着因发热而沉重的呼吸,心跳由于剧烈紧张而急促上升,我眨了眨眼睛,甚至觉得连面前的场景都在微微摇晃。
“砂糖,你只会逃避吗?连正视我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不要再说了。
“那个充满自信,曾经在terhigh上打败石桥冬美、悍然击败洛山,带领冰帝取得胜利的鹿岛砂糖;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地和本大爷说一定会进入学生会、并为此而努力的鹿岛砂糖;那个不卑不亢、争强好胜如同火焰一般热烈燃烧的鹿岛砂糖……”
“难道已经消失了吗?”
他的话语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割开我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那些看似美好的过往完全是我编造的谎言。
我原本寄希望于游戏的清档功能,这样我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永远都在走向下一个攻略目标的路上。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是,已经消失了。”
然而就在否认的下一刻,滚烫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周目一的我健康、顽强,除了拥有水仙花小王子的爱情,我还拥有富坚雪枝的友情。
在剑道部中,我受到部员的敬佩;在比赛中,我受到对手的敬佩。
我的生活充实而富有乐趣,我的人生不仅仅只围绕迹部景吾一个人,我还拥有其他很多很多东西。
我自信,我乐观,我总是充满希望,即便我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乙女攻略游戏,也总是积极地生活着。
而现在我,软弱、病态,甚至连精神都出现了问题,有的时候我站在三楼朝下眺望,却经常幻想从那里一跃而下的场景。
赤裸双足,穿一条纯白的裙子,我的衣柜里有很多条白色的裙子,赤司征臣似乎对这个颜色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然后双脚颤颤巍巍地踩在光滑的扶手上,试着张开双臂,像鸟雀一般飞行。
我大概会骨折,剧烈疼痛,内脏器官大出血,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一个人,变为一堆肉块的组合体。
我深深沉迷于“赤司诗织”的人设中,并决定为此献身,我精心雕琢的故事情节很快就要迎来高潮,剧本将在高潮中得到升华,这种病态的快感吸引着我,如飞蛾扑火,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实现它。
我酿造痛苦,也享受这份痛苦,它似一团火焰,顺着食道下滑,在胃部化作一阵剧烈的辛辣感。
然而这种阴暗、疯狂的想法我却羞于在水仙花小王子面前表达,他是我人性中最纯真的部分,我总是努力将最美好的自己呈现在他面前,那个健康乐观、充满希望的鹿岛砂糖。
所以,我无法正视你的眼睛,因为我为自己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