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痛哭的人群中,哪些人是真正为舅舅伤心的?哪些人是拦着谢家女眷、想拿她们讨好南楚人的?
舅舅真傻啊。
一生赤诚,呕心沥血,慷慨就义,换来的不过是几滴眼泪。
值得吗?
如果谢无量还活着,一定会回答值得。他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民生多艰难,世道多纷『乱』,谢家男儿怎可独善其身?
那天,李仲虔没有掉一滴眼泪。
舅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天下苍生却狼心狗肺。
舅舅死了。
李仲虔的抱负、信念,从小到大坚信的一切,也都随着舅舅一并死去了。
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生亦何欢,死有何惧。
人们摇头叹息,劝他节哀顺变,然后明里暗里开始和谢家划清界限——谢无量死了,他和谢满愿失去靠山,世子渐渐显『露』出帝王之相,他们必!须为家族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能再和他密切来往,以免被当成是他的支持者。
每个人看他的目光同情而悲悯,他们无奈地暗示,他们也是迫不得己。
谢家的覆灭,正好是李玄贞地位稳固的象征。
李仲虔冷冷一笑。
“阿娘,舅舅没了。”
谢满愿看着他,神情呆滞,“你是谁?我阿兄呢?”
她一遍遍地追问李仲虔:“我阿兄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又去和南楚人做生意了?”
李仲虔爬到谢满愿跟前,攥住她的袖子,用力推她,想把她晃醒:“他死了!阿娘,舅舅死了!你清醒过来吧!以后舅舅再也不会回来了!只剩下你和我了,只剩下我们了!”
舅舅死了!
她是他的母亲,他现在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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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满愿笑了起来,一把推开李仲虔:“阿兄怎么会死?我阿兄还活着,阿兄要我在家里等他,到处都在打仗,家里的佃户都跑光了,他要去筹钱……”
她守在门前,望着长廊。
“我阿兄明天就回来了。”
屋中侍立的仆从嚎啕大哭:“二郎,你母亲受不了刺激,别吓着她。”
谢满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活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医者说如果强行唤醒她,后果不堪设想。
“二郎,体谅你母亲……”
李仲虔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爬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坐在灵堂里,为谢无量守灵,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长史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吃些东西,喝点水。
他纹丝不动。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他迟早会死在李德或是李玄贞手上。
寒风拍打经幡,凉意入骨,李仲虔死死地盯着谢无量的牌位,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饿,身体早已失去所有知觉。
墙角传来窸窸窣窣声,一团暗影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