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沉默地审视着瑶英,半晌后,一笑,“可惜。”
瑶英的目光太过坦荡,他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
可惜,他是个皇帝,目光必须放得长远,她是李玄贞的弱点,身系各方势力,他必须为儿子扫清障碍。
脚步声凌乱,一个满身是血的禁军冲进佛堂:“圣上,李仲虔冲进来了!”
几个禁卫立即围住瑶英。
李德慢慢站起身,走出佛堂,立在阶前。
长风灌!满回廊,风声飒飒,那道身着银甲的高大身影果然带着随从杀入庭中,禁军弯弓放箭,他戴了头盔躲避弓箭,闪躲腾挪,一刀挥出,禁军倒下一大片。
禁军不慌不忙,排成队列,继续射箭,其他人轮番飞扑上前,一击不中,凌空翻转,另一拨人出掌补上,消耗李仲虔的体力。他渐渐力竭,气喘吁吁,禁卫军见状,换上长枪阵,枪林罩下,李仲虔力不从心,染血的长袍被挑开,一支长枪插入他的腹部,鲜血迸出。
他咬牙拔出长枪,继续搏杀,顶开层层围上来的禁军,一步一步,踏着血路走上石阶。
李德负手而立,俯视着他垂死挣扎。
他仍然一步步往前走,双眸定定地凝视着瑶英。
禁卫军挥动长枪,扎向他的双腿。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长阶上,看着瑶英,手脚并用,往上攀爬。
李德冷冷地看着他。
他趴在她脚下,颤巍巍地伸出皮开肉绽的手,扯住她的裙角。
李德眼神示意禁军。
本章节
禁军走上前,手上长刀斩下,利刃割开李仲虔的后颈,血流如注。
眼看禁军要痛下杀手,瑶英挡在李仲虔面前,抬起头,眸中燃烧着泪光和汹涌的恨意,明亮得让人不敢逼视:“李德,你敢伤我阿兄性命,最好连我一起杀了,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我阿兄报仇雪恨!”
李德垂眸,苍老的脸在夜风中微微抽动。
“你是西军都督,朕不能这么杀你……”
他抬头仰望夜空,话锋陡然一转:“不杀你,就算朕抓住李仲虔,你也不过是暂时听话而已,只有杀了你们,大郎才能顺利即位。”
瑶英瞳孔一缩,心念电转,目光飞快地转了一圈,瞪大了眸子,脸上掠过惊惶之色。
李德朝她微笑,笑容竟有几分温和:“你有依仗,知道朕不敢杀你,所以敢来冒险。七娘,你是聪明人,没有做错。不过你低估了一个父亲的决心。”
亡命之徒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所有谋略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他当年优柔寡断,铸下苦果,今天他亲手了结一切,不留后患。
瑶英不禁摇头,“不可能!”
她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禁军抬着一面面精铁打造的长板冲进庭院,很快把四面长廊全都封了起来,院墙上架起弓弩,所有人被堵在佛堂里,进退不得。
李德望着黑压压的禁军,道:“西军没来也好,都是年轻有为的郎君,日后为国征战,当马革裹尸,而不是陪我们葬身此处。”
瑶英齿间溢出血气,“原来真正想要同归于尽的人,是圣上。”
李德颔首:“朕了解李仲虔,因为朕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为了大郎,朕必须除掉你们兄妹,为了你,他一定会回来杀了朕。”
与其等李玄贞弑父弑君,不如他替儿子动手,正好一箭多雕,把李仲虔、李瑶英、南楚余孽、朝中心向谢家的大臣一并解决。
瑶英声音发颤:“西军还在京中!”
李德从容地道:“今夜过去,西军找不到证据,王庭也无话可说,昙摩王再足智多谋,不能起死回生。北戎投降时,我派人接了一批俘虏回京,把他们安置在京中,还有南楚余孽……七娘,大理寺很快会查出,宴席上和你说话的南楚降臣是幕后主使,他们和北戎人勾结,想要复国,所以设下埋伏。今晚来救你的人就包括他们,这几年你和杜思南来往密切,朕都看在眼里,他是个人才,这一次,他的身份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他就是帮你联络南楚世家的人。”
“你我都葬身佛堂,罪魁祸首是北戎人和南楚余孽,你和李仲虔都有行刺的嫌疑,王庭的昙摩王有什么理由为难大魏?”
李德之所以不当众揭出她的身世,就是为了今天,等他们全部葬身佛堂,没有人会怀疑李德陷害南楚,南楚降臣也是他安排的,他们一定会指认她因为血缘暗地里帮助南楚,想要合谋弑君!杜思南那里多半能找出她和南楚联合的证据。加之李仲虔曾有弑君之举,他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罪证。
一个皇帝的性命,足以让一切疑点显得苍白无力,谁能相信李德疯狂如斯,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来设下圈套?
本章节
闷雷滚滚,夜风变得寒凉。